江麵上一葉扁舟,舟中沒有椅子,隻有小板凳,於是數人對膝而坐。岸上偶爾傳來幾聲號子,或民歌。杭州府風調雨順,稻田綠幽幽一片煞是好看,要是隻看風景,是看不到更多東西的,比如在村口遇到的衣食不保的流民。
舟中張問起身揖道:“如果下官沒有猜錯,您是左禦史吧?”
左光鬥嗬嗬一笑道:“昌言不必多禮,請坐。如果老夫沒有猜錯,你就是浙江鹽課提舉張大人?”
張問說了一句學生慚愧,又對旁邊的楚桑作了一揖,方才一起坐下。
左光鬥瞬間收住笑容道:“浙江改鹽之後,鹽價暴漲十倍,當此之時,張大人不在提舉司設法平穩鹽價,卻送鹽來此,卻不知張家壢一處得鹽,全浙江有無數個張家壢,該當如何?”
張問自然不能說是專程來找您老人家的,以後照應著點。與左光鬥蒙麵,是張家壢的鄉老邀請二人才有了機會,沒有多少痕跡,所以張問更不會承認,以免給左光鬥留下不好的印象。
於是張問不緊不慢道:“戶部改開中納米,已經注定了鹽價暴漲,上有公文,學生無能無力,因身居其位愧對百姓,隻好盡力做一點善事,心裏也好受一點。”
在左光鬥的印象中,張問是膽小懦弱的人,不過這次蒙麵,左光鬥又覺得他至少還有一顆為民作想的善心,不管怎樣,還是值得褒揚的。左光鬥看著江麵,忽然歎了一聲氣,不僅張問無能為力,他這個禦史又有什麽辦法呢?
張問道:“不知左大人造訪鄉裏,有何收獲?”
左光鬥道:“民生多艱,改鹽之後,五十萬兩軍費收入朝廷,但黎民因此被盤剝的財富,何止五百萬?浙黨把持內閣,不知百姓疾苦,蒙蔽皇上,堵塞言路,老夫一定要將諫書送到皇上手裏!”
張問忍不住說道:“左大人這樣進諫恐怕不湊效。據學生所知,拿杭州府來說,每畝田賦不到一鬥,而江南稻田畝產最高可達三石。這些帳目,皇上是可以看到的,這樣的賦稅不是已經很低了?現在戶部拿不出軍費,通過其他手段籌集軍費並無不妥,皇上站在浙黨一邊,進諫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