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套上厚厚的防護服,鎖定塑膠外殼上的密封接口,把透明麵罩的圓弧擦得一塵不染,確定沒有東西能阻礙他的視線後,他才背起工具箱往外走。
室外和室內是兩個天地。
那間外殼仿木屋構造的尖頂小屋裏,有前兩個世紀常見的溫馨家居裝修。柔軟的淺灰色布藝沙發,落地的暖色紗簾,精美的瓷器餐具排列整齊地放置在白色橡木台的廚房裏。幾支嬌豔的花朵從盆栽裏剪下,插在透明的藝術花瓶中,為整個室內增添了不少生氣。
室外卻是荒涼冷寂。
焦黑的大地就像被原油汙染過的海麵,擠滿了各種肮髒的電子垃圾。類似安德那樣的小屋,零星地分布在不遠處,鑲嵌在這片汙穢的土地上。
安德抬起頭,望向天際。金色的晨光被厚厚的雲層擋住,少許餘暉落在那座橫貫天空的巨大黑塔中段,如信號燈般交替閃爍。不屬於記憶的歌謠頑固地闖入他的思維:
不用思考,不用計較,
任何事都不會讓你害怕。
放下對你自己的質疑。
沒有任何人能理解對方,
就像我對你一樣。
他不知道這些歌詞有何意義。因為他從來不會害怕,也不懂質疑,他不會像妻子那樣,做了噩夢醒來依舊驚魂不定,會崩潰大哭很久,發泄心中的情緒。他也知道,這個世間沒有任何人能做到相互理解,他和妻子之間更是如此。所以,他不需要這些歌詞的說教。
安德機械地邁步,看著偶爾倒在路邊的個體。那些防護服下可能是快要斷氣的人,也可能是在防護服真空裏脫幹了水分不會腐爛的屍體。他們至死都不得安寧。一旦被發現,大多數人會無情地撕開他們的防護服,將他們身上所有的物資剝奪幹淨。就像他們也會遊**在荒原,獵捕那些被丟棄到電子垃圾堆裏的報廢機器人,從冰冷的廢金屬裏奪走一切。兩者的不同,隻是獵人和獵物的立場置換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