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羊呆住了

煙塵學

新皈依的天主教徒,穿襯衫的氣象站李觀測員,坐在門前吃豆。

他在正午的太陽底下裏側耳,說能聽到一種吞咽的聲音,是地鼠在草原裏麵成群路過。

他的本職是氣象觀測,每天抄表。從2003年開始,出於一個思考,開始進行煙塵觀測。這件事既大張旗鼓也偷偷摸摸,不過在無人的草原上,所有偷偷摸摸的事都是大張旗鼓的。

是一個沒風的上午,四月,一股滾滾的塵土從地平線上過來,土裏是一輛超載的藍色貨車,車廂堆著兩千多個麵帶微笑的稻草人。

三個人熄了火,下來在觀測站旁邊抽煙。他們把發動機裏沸騰的循環水放出來,澆在幾隻藍色的鳥蛋上,然後剝開吃。李觀測員拿來了茶,問他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有沒有見過鯨魚,他們語焉不詳。聊了一會,貨車慢慢冷卻下來,熱騰騰的機器味散了,他們起來繼續趕路。

柴油機一響,巨大的煙塵騰空而起,匪夷所思,像世上所有的馬群一起跑過去。李觀測員知道這種遮天蔽日的煙塵是不尋常的。

這種聲勢浩大的感覺,可以稱為奔騰,或者席卷。這種席卷足足有800,800是一種非常強烈的量感,說不上來有多強烈,隻有在眾生遷徙的時候才會發生。平日裏隻有最喧鬧的神過去,煙塵才會達到800。

李觀測員的核心思路是這樣的:當萬物運行在地麵上,或者神的靈運行在地麵上,煙塵是一種重要表征,可以判定所有的事情。

“煙塵是萬物運行的彗尾。”他把這句話貼在了牆上。

那個上午,是他著手編纂《》的開始,他是實驗和理論的共同發起人,是研究者也是旁觀者,是支持者也是質疑者。他翻開本子的第一頁,久久不能平靜。

牧區半年多沒有下雨,過度放牧的部分還沒有緩過來,穀雨之前,有些地方已經泛綠,有些地方冬天留下來的凍土還沒有化開,大地上布滿冰冷的奶牛斑。退耕之後,草原就不均勻了,回鶻時期的草原質地細膩,像刀切的奶酪,但現在已經沒有回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