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月狼眼睛一般的瞳月,照耀著寂靜的長明宮,讓宮牆都染上了好看的緋紅。大晟朝司天監監正莊亦秦那矮小肥大的身軀,被瞳月投射到地麵的影子,毫不客氣地占據了相當大的麵積。
逢瞳月月圓前後三夜,莊亦秦就必須親自到長明宮校正十二個月晷。晦、朔、弦、望,每相三晷,隻有司天監監正有資格入宮正晷。這個無法讓人代勞的差事,換著二十年前尚可,如今簡直要了莊亦秦的命。由於入的是宮禁,連個打燈籠、拎測月儀的小廝都不讓帶,陪伴在側的兩名名金吾衛又絕不允許為莊監正搭把手,莊亦秦一晚走下來累得夠嗆,三晚正晷,那簡直感覺小命都去了半條。
話說回來,自古瞳月月圓之時,前後三日都無風無雨,月芒緋紅,根本用不著打什麽燈籠。這美輪美奐的長明宮裏兜了這些年,慢慢悠悠轉上兩個時辰,累是累,換個角度倒也是件趣事兒。
不過,六年前八月開始的十五夜,反常地會烏雲密布。這事兒照理應該司天監管管,但莊亦秦心裏明白,那是青衛門才該管的事兒,青衛都沒落了,司天監也就是個敲邊鼓的打雜跑腿,也管不著。到了每月十五,莊監正倒還省事了,不用擰著測月儀進宮,隻需在那宮門點個卯,回到司天監在當日曆書上寫上一句“天雲,月晷不得測”即可。
莊監正遠遠地瞧著內宮城,那裏是羽林衛負責看守的大晟天子寢宮,五十丈內,連金吾衛都不能跨足半步。內宮城裏的淩霄閣直上雲天,逢大典燈火通明,輝煌亮麗。晟建王會不會在那閣樓上正好眺望遠方的大好河山呢?莊監正心裏這麽想著,瞥了一眼淩霄閣。這夜,那閣樓卻無一盞燈亮,黑漆漆的塔身,氣勢竟不比亮燈時差多少。
大晟朝就是不一般啊,這氣派,國力不強哪能修得起來這種規模的宮殿,莊監正看著長明宮的雕梁畫棟常作此想。雖然打小沒有出過永樂都,但自考入文廟進了司天監後,讀得書多,他倒是頗知道些四海八荒的概況。那海安國、昆侖國、南沼國、雪台國、雲鶴二國出雲和入雲,還有瀛海相隔的韋西泰諸國,都是納貢朝拜,派使臣來處處學習大晟的化外之地。身處這普天之中心,管著這大晟的天文地理,每到這種時候,莊監正覺得自己比當初叱吒風雲的青衛侯還風光。往往腳步越來越輕快,時不時還哼哼小曲兒,那手中的測月儀也沒有那麽重了。人啊,凡事都得先說服自己,把自己搞定了,世上也沒什麽辛苦了。莊監正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