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尤祺
尤祺的日記
刷牙時對著鏡子端詳自己的臉好久。這張臉我每天都要見到她多次,然而,剛剛心裏冒出疑惑,為什麽對於自己的臉竟一點兒也不感到熟悉,也談不上陌生。心裏不禁想到那個哲學式的抒情發問:臉和名字一樣,在我們來到世上之時偶然“落”到我們身上,我為什麽要與我的臉認同呢?
我仔細看著自己,揣摩著我對著鏡子中自己的目光,那目光似乎來自一個無比遙遠、無限古老的時空。那一瞬間對“自我”形相之實突然清晰而現——如果無法直接用佛法中的“法無我”來闡述的話,至少還有另一種途徑,那就是:無數的平行時空,無數的“我”,無數的臉。無數的“我”也就解脫了這一個我的執著,無數的“臉”同樣消除了這一張臉的獨特。就如博爾赫斯所作的那個“根據量子力學與概率來計算,總有一個時空的我全部做出了導向終身幸福的選擇。”之假設。
無盡的我,浩瀚的存在,無限的幸福,無數的痛苦——無盡、浩瀚、無限、無數,它們統統都是“實質上之無”,在這裏,極大就是極微。量子世界原來是可以輔證佛法的嗎?所以我看著自己,想到無數的時空,有無數的我,其中一些我在不同的時空以不同的方式,此刻正端詳著自己的臉——這是可能的;這即等於,當下此地並沒有一個真正的我,在端詳著自己的臉——這也是可能的,既然“我”是如此虛幻,那麽當然,我的“臉”就更加不真了。想著想著,突然感到一切或者就是如此平靜祥和。《入愣伽經》中雲:“謂離我、我所,陰、界、入聚,無知、業、愛生。眼色等攝受計著生識。一切諸根自心現器、身等,藏自妄想相施設顯示。”即,執於相都是阿賴耶識所生妄想之識。所以那句詩文“無邊刹海,自他不隔於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不僅僅康德是寫不出來的,也是西哲史中任何一位半人半神都悟不可及的。這是完完全全區別於理性王國和邏各斯權能世界的另一種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