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船夫,也是個說客。
與陽間的船夫不同,他們渡人,我是渡魂。
我忘記從何開始,似乎有過黃粱一夢,無人可訴,夢便擱置,自己也忘了。
每當這孤魂隨著無常把那黃泉路一過,他們都會上我的船渡奈河。
我的船是被埋入深土上百年的死木所造,有異香,能安魂,坐著穩當。
奈河很寬又延伸無盡,而我負責兩條路,河對岸與奈河橋。這兩條路皆可讓魂魄投胎轉世,唯一不同的是奈河橋是讓你忘記前塵的路,而河對岸是讓你記住前塵的路。
許多陰差覺著船夫是個閑差,單單渡個魂就能拿取不等量的厚祿,有違公正。
話酸,一笑置之。
船夫獨我一人,無人感同身受。
厚祿又如何,永錮於此,鬼魂們趕著投胎,我騰不出自己的時間,還整日要麵對著那些死狀千奇的鬼魂傾聽他們的故事。
不止如此,我還得用那三寸不爛之舌遊說他們放下前塵,咽下孟婆那熬得起膿泡的湯。
何來輕鬆之說。
某日,我將被人謀害投毒而死的一家人渡到奈河,個個臉色青黑。
在我唇槍舌劍之下他們才肯放下執念隨我來見孟婆。
除了那倆不苟言笑的黑白無常,我見著最多的就是孟婆。
她為鬼怪異,也並非有民間說得那般蒼老,隻是言談舉止間過於老氣橫秋自然沒有那股朝氣。
但這話又說回來,陰間哪一隻鬼是有朝氣的。
每當我看見那些掙紮的鬼魂被孟婆捏著下頜強製灌湯時,我都會脊背發涼,從而萌生一種可怕的想法,於是那日我終於忍不住問她:“我死的時候是否也被你這般灌過湯?”
孟婆瞥了我一眼,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
“飲下此湯,必定要投胎轉世,若是你喝了,還在這地府當差作甚?”
我將那沾染霧氣的鬥笠摘下,甚覺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