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棠並不像個養魚的人,但他的確養魚,養了很多魚,養在魚缸裏,有時他甚至會將小魚養在自己喝茶的蓋碗中。
大多數時候他都將其他那些養的魚放在一起,靜靜地坐在水池旁,坐在魚缸邊,靜靜地欣賞魚在水中那種悠然自得的神態,生動美妙的姿勢。
這時,他也會暫且忘卻心裏的煩惱和苦悶,覺得自身仿佛也變成了遊魚,正無憂無慮地遊在水中。
他曾經想過養鳥,飛鳥當然比遊魚更自由自在,隻可惜他不能將鳥養在天上,而鳥一關進籠子,就立刻失去了那種飛翔的神韻,就好像已變得不是一隻鳥。
所以他養魚。
養魚的人大多數寂寞,韓棠更寂寞。
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連奴仆都沒有。
因為他不敢親近任何人,也不敢讓任何人來親近他。
他認為世上沒有一個人是他可以信任的——隻有老伯是唯一的例外。
沒有人比他對老伯更忠誠。假如他有父親,他甚至願意為老伯殺死自己的父親。
韓棠也釣魚。他釣魚的方法當然也和別人一樣,但目的卻完全不同。
他喜歡看魚在釣鉤上掙紮的神態。每條魚掙紮的神態都不同,正和人一樣,當人們麵臨著死亡的恐懼時,每個人所表露出的神態都不相同。
他看過無數條魚在釣鉤上掙紮,也看過無數人在死亡中掙紮。
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看到過一個真正不怕死的人——也許隻有老伯是唯一的例外。
老伯是他心目中的神,是完美和至善的化身。
無論老伯做什麽,他都認為是對的,無論老伯對他怎麽樣,他都不會埋怨,雖然他並不知道老伯為什麽要這樣做,卻知道老伯一定有極正確的理由。
他還能殺人,還喜歡殺人。
但老伯不要他殺,他就心甘情願地到這裏來忍受苦悶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