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子二十九歲,在衛城出版社當編輯。
看上去,王燕子的長相有幾分草莽——1.80米的大個兒,絡腮胡子,大手大腳,其實他是一個溫軟的男人,說話有點女裏女氣,甚至經常臉紅。
並且,他有一個很細致的習慣:每天寫日記,從沒間斷過,一頁頁記下他那些平凡的生活流水賬。
無論什麽事情,如果太執著了,就讓人覺得有點怪。一次,他和我一起出差,到賓館住下之後都半夜了,他非要出去,我問他去幹嗎,他說他的鋼筆不見了,寫不成日記了。我指了指茶幾上的鉛筆說,用它吧,這時間商店都關門了。他笑了笑,說:“鉛筆的痕跡會被磨掉的。”
然後,“噔噔噔”就下了樓,將近一個鍾頭才回來,看來他跑了很遠的路。他買回了一支圓珠筆,在一隻雪白的日記本上埋頭寫起來。
我發現王燕子另一個更古怪的毛病,是在三個多月之後。
這天,他做責任編輯的一本書在印刷廠要開機,卻出了點緊急情況——版權頁上,責任編輯的名字應該是“王燕子”,卻寫成了我的名字“周德東”。必須趕過去改正過來。我是王燕子的部門主任,趕緊給他打電話,卻關機了。當時都半夜了,我隻好到他的住處去找他。他住在出版社的宿舍裏。
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隻有路燈下蟋蟀在鳴叫,在爬動。我走進一條胡同,前麵不遠就是他的宿舍了,看到一個人影兒迎麵走過來,身體直撅撅的,腳底下卻無聲。我覺得此人有點怪異,就停下來觀望他。他走近之後,我發現,此人正是王燕子。
有人通知他了?
我試探地叫了一聲:“王燕子!”
他似乎沒聽見,蹲下身去,撿起了地上的一個東西,嗅了嗅,然後掛在了腰帶上。那是一隻女人的破靴子。
他站起來,繼續走過來,走到我麵前的時候,視而不見,好像去赴一個什麽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