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太陽終於隱進了雲層深處,沈玉書頭一次覺得,風聲原來也可以這麽動聽。她總是站在風口浪尖,時間久了,竟也習慣了這種在刀尖上前行的感覺。
木船坊裏的人氣很足,除了本地工農商戶會租用船隻外,外來的商客有時也來照顧生意,而且出的價錢還是旁人的十幾倍之多。因此木船坊的規模也在日漸擴大。
這裏的老板很奇怪,好像沒有名字,也好像從來沒人知道他叫什麽,所有人都尊稱他為“老船舵”,意思就是木船坊的總領,他也欣然接受。
此時,老船舵穿著整齊的青裳,臉上鋪著條白色的濕毛巾,背靠在藤木椅上半閉著眼睛。藤椅上鋪了層細錦綢緞和金香綿枕,綿枕中間又夾了兩三層的碎冰,真是又軟、又香、又滑,還冰涼爽快。旁邊有個三角凳,上麵擺著竹製的茶壺和杯子。他實在是個很會享受的人。
仲夏時分,天熱難耐,若是出遠門,水路自然比陸路舒爽得多,很多人都會選擇乘船。自從木船坊的生意火爆之後,老船舵就在不知不覺間患了一種很難治好的怪病。
後來有人問他得了什麽病,甚至有人想給他找個江湖名醫替他醫治,他卻笑著說:“你們若是得了像我這樣的病,恐怕也不會花錢去治了,因為這種病既不痛也不癢,還舒服得很呢。”
一開始,還有人好奇他到底是得了什麽舒服病,後來大家才知道,他不過是患了懶病罷了。
他這人有多懶?來過木船坊的人都知道。他若是坐到椅子上,天底下就很少有人能叫他起來,且木船坊裏也有足夠多的夥計,隻要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他甚至連口活氣也不願意多喘。
人要是沒有煩心事,豈不是也會和老船舵一樣悠閑?可這普天之下,真正能做到悠閑的人卻並不多,人活著,再無欲無求,也總歸得為了活著而奔命。隻要還有所惦念,就不可能做到真的悠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