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上陽宮,寢殿。
十月末的洛陽,悄悄地飄下了今年第一場的雨雪。冰冷刺骨的雨水中夾雜著雪珠落到地麵上,即刻和泥土混在一起,變得黏糊糊髒兮兮,再被行人踏過,到處都是肮髒不堪的黑水和泥漿。這樣的深秋之夜,是多麽令人不快啊。
但在武皇的寢殿裏,卻是另一幅溫暖如春的圖景。重重簾幕懸掛在暖閣的四周,三個青銅熏籠裏麵燃著炭火,向暖閣裏輸送著源源不斷的熱量。迷迭香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氣漂浮在宮殿之中,使得訓練有素的女官和力士們都不由眯縫起了眼睛。暖閣正中的龍榻前,鋪開一幅巨大的裘皮地毯,張昌宗披著薄如蟬翼的一襲紗袍,赤著雙足,在地毯上輕盈地走來走去。暖閣外傳來悠揚的笛聲,吹奏的正是張昌宗親自譜寫的《冀樂舞曲》,就在這舞曲的伴奏下,張昌宗如癡如醉地舞動著身體,仿佛進入了仙境。
武則天斜倚在榻上,目光跟隨著張昌宗的身子。透過半透明的紗袍,欣賞這幅年輕勻稱、充滿韻律的身體,是女皇新近最大的一個樂趣。正在半夢半醒的陶醉之中,一名緋衣女官悄悄來到她的身邊,湊在她的耳邊低語起來。武則天聽著聽著,麵色漸變凝重,忽然,她猛地坐直身子,手一伸,女官立刻將一封密奏遞到了她的手中。武則天全神貫注地瀏覽完密奏的內容,抬頭沉思了片刻,將密奏交還給女官,一擺手,那女官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回過身來,隻見張昌宗還在那裏自顧迷醉著,武則天又看了片刻,才用無限惆悵的語調歎道:“多麽美的身子,多麽好的年華啊。人要是能夠永遠也不老,該有多好啊。”
張昌宗停止了身體的擺動,靠到女皇的腳邊,迷迷糊糊地道:“陛下,在六郎的眼裏,您就是永遠也不老的。”
武則天撫摸著他的頭發:“小孩子也知道哄人。哄人和哄人還不一樣,六郎哄得朕心裏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