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離沫兒的老家有四十幾裏,要翻過一道林木茂密的山嶺,幸好有官道,雖有些陡坡,道路還算平坦,這三匹馬是跑慣山路的,馱著婉娘三人也不吃力,隻一個時辰,便到了山北。
遠遠地,沫兒看到了自己和方怡師太在山腳下的小屋,說是小屋,茅屋房頂早就被燒了,四周的牆壁也已經坍塌,隻是一堆尚且留有黑色印記的亂石。門口的棗樹長大了許多,枝頭還顫巍巍掛著幾顆幹癟的紅棗,樹下用來做凳子的扁平石頭還靜靜地在靠在那裏。
在沫兒的心裏,這就是家了。他和方怡師太曾經住過的那個梅庵,對他來說,隻是一幕令他的小腦瓜不願想起的噩夢,而且確實也沒有多少印象,依稀記得從這裏再往西走,在一個小山頭上。而這裏,雖然簡陋,卻承載這他兒童時期所有的幸福和滿足。盡管現在他也不大。
沫兒一把抱住棗樹,將臉兒貼在樹幹上。棗樹粗糙的樹皮就像方怡師太的手,摩挲著他的臉。
一陣清風吹來,棗樹的枝丫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沫兒想,一定是方怡師太在看著他慈愛地笑。沫兒仰起臉,不讓眼裏的淚水流下來,吸了吸鼻涕,道:“走吧,在後麵。”
房屋後麵,一個幾乎成為平地的小土堆,枯草肅立,淒涼蕭瑟。沫兒哽噎道:“師太,我回來了。”他仿佛看到方怡師太坐在小屋外的石頭上縫補衣服,自己光著屁股在土裏掘蚯蚓;方怡師太在前麵的棉花地裏打花芽,他在旁邊捉花蟲;悶熱的夏夜,他躺在一領破席子上睡覺,方怡師太給他搖扇打蚊子……
沫兒突然想到,從小到大,他看到過無數不想看、不願看的鬼魂。如果方怡師太地下有知,會不會也來和他見麵?慌忙抹幹眼淚,竭力地睜大眼睛,向四周瞧去。朗朗秋日,天高雲淡,連一絲兒黑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