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離開普卡,獨自走上山坡。殘月在厚重雲層的遮擋下時隱時現,但光亮已足夠看清路的方向。她習慣沿著野山羊踩出的路爬上石塔,這樣就能繞過石階,避開最陡的坡。晚上空氣潮濕,涼意襲人,散發著飽滿馥鬱的氣息,一種隻屬於黑暗的味道,但這樣的夜沒有一點陰森森的感覺。一隻狐狸和兩隻獾離著珍妮很近,但它們一點兒都不懼怕,因為它們才是黑夜的主宰。
止戰鬼在夜的籠罩下也大了一圈,雖然還不能用眼睛直接看到它,但它的樣子已經清晰地浮現在珍妮的視野裏。見到她出現在這裏,止戰鬼很是吃驚,但很開心。因為珍妮已經很久沒來看過它了,它的日子不比呆瓜好過。
她坐在那塊最喜歡的石頭上,仰頭看著流雲浮過尖尖的月牙兒。很長時間,珍妮在想普卡,以及它戰鬥時的樣子。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來繼續他們之間的交易。止戰鬼在她的誘導下,已經相信自己被騙了,珍妮想把一切拉回正軌,把它從痛苦和孤獨中解脫出來。可奇怪的是,冥冥之中,普卡為她提供了這麽一個挽回的機會。
珍妮試圖從不同的角度思考這個問題,但每次都回到原點。她與普卡達成了協議,不管其他方麵怎麽樣,它還是守信用的。對這一點,珍妮深信不疑。既然同為神族,她也應該以誠相待,嚴格履約,不悖諾言。
珍妮深吸一口山裏的空氣,開始和止戰鬼聊天。
夏夜一半時間,他們都在聊男孩過去生活的那個世界,以及它麵目全非的現狀。他們聊起先人和今人,談論他們過去和現今如何生活,以及曾經的生存需求至今發生了哪些變化。他們談論著欲望何止,貪婪何起。珍妮和止戰鬼聊起自己都在讀風中學到了什麽,但沒有說是怎麽學會的。她說了那些它無法看到的光怪陸離,那些日夜吞噬著能量的大型城市,像蜜蜂繞著蜂巢一樣起起落落的飛機,人們出行步不離車,甚至不會走路。她還講了正在融化的冰蓋,臭氧層空洞,那些尚未被發現命名就要滅絕的物種。在你問我答間,珍妮意識到止戰鬼的認知與現實已有了斷層。在作為小男孩的二十年的短暫生命中,還有做鬼的幾千年來,它從未質疑過人類是地球的主宰,並擁有對其隨心所欲的絕對開發權。在過去的幾千年中,也從未有人對它說過珍妮今天所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