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劉心武妙品紅樓夢:全五冊

不可小覷尤氏?李紈也有尖刻時

這三回書進入了一個新的情節鏈。貫穿性的事件是鳳姐的生日風波。賈璉之俗,鳳姐之威,平兒之屈,寶玉之慰,賈母之高論,讀者們都會留下很深的印象。

但是,還應該注意到,第四十三回,其實是一篇“尤氏正傳”。尤氏的生存是很不容易的。她是賈珍的續弦,賈蓉非她親生,娘家的情況又每況愈下,父親喪偶,續娶的妻子帶來兩個“拖油瓶”——尤二姐和尤三姐。她不但要操持寧府的家務,還經常被賈母叫過去辦理一些事情,她要應付方方麵麵,其中棘手處不少。在曹雪芹筆下,尤氏是深明大義的人(這裏說她深明大義,是以書中榮、寧兩府的總體利益為坐標的),在關於秦可卿的那些情節裏,這一點寫得比較含蓄,但是依然可以讓讀者感覺到,她是把家族的總體利益,置於個人榮辱之上的。當家族把秦可卿作為隱性的政治資本儲蓄起來,以求高利息的政治回報時,即使聽到焦大那樣的醉罵,她也能隱忍,直到這筆儲蓄完全落空,而且秦可卿臨自盡時“**上天香樓”,她才以“胃痛舊疾”複發為借口,暫撂了一陣挑子,不去參與喪事的操辦。事過境遷,她又恢複常態,理家辦事。這一回寫她接辦賈母交代的鳳姐生日喜宴,因為是采取了湊“分資”的形式,牽扯府裏上、中、下眾多人的經濟利益,有心裏願意出資的,有勉強出資的,更有心裏抵觸的,實際操辦起來非常棘手,但尤氏精明處不讓鳳姐,寬厚之德卻是鳳姐望塵莫及的(第七十五回脂硯齋在一條批語中讚她“其心術慈厚寬順”)。她辦起事來絕不貪瀆,最後把所有的集資全部投入使用,“園中人都打聽得尤氏辦得十分熱鬧,不但有戲,連耍百戲的並說書的男女先兒全有,因而都打點取樂玩耍”。

第四十四回寫“喜出望外平兒理妝”,我在本係列第二部裏,論及賈寶玉的人格特征時,有詳盡的分析。我在這裏還要呼籲:請正確理解和使用曹雪芹創造的“意**”一詞。什麽是“意**”?這一回所寫的寶玉體貼平兒,幫她理妝,特別是後來一個人歪在**的一係列心理活動,乃至“盡力落了幾點痛淚”,就是對“意**”的最準確最充分的藝術詮釋。“意**”在曹雪芹筆下是個正麵詞語,是與賈璉那種“皮膚濫**”的負麵心理與行為相對應的,我們絕對不應該誤解亂用。現在常有人把“意**”當作貶義詞用,如說某某人“意**”某女性,意思是其心術不正,屬於“心理上的強奸”,這就完全冤枉了曹雪芹創造這個概念的苦心。當然,這個詞語十分特別,屬於《紅樓夢》中的專用語,不宜推廣到我們的日常生活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