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宗是一個地道的老農,雖然不過四十多歲,但在田間勞作已經有了二十多載春冬,甚至連睡覺手都呈握著鋤頭的架勢,他不膽小,卻很怕死,與傳統的西涼人不一樣,他骨子裏沒有那種彪悍的脾氣,不管對誰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細聲細語的跟人聊天,連吵架都要等別人罵完才徐徐開口。
從泰天一年起,西涼就沒有下過一場雨,沒有雨水滋潤,田間的收成可想得有多差,他一個普通到在不能普通的老農夫,除了嘴上絮叨幾句怨天的碎語,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每天隻能期盼著聽到那久違的滴滴雨聲。
泰天三年春,依舊如此。
隴右郡有著涼州最好的田,可除去上繳官服的賦稅外,餘下的收成甚至讓他一家四口吃不飽飯,等到原本就不多的餘糧吃完後,他連那幾句埋怨老天爺的碎言碎語都不說了,隻是怔怔的望著天空。
泰天三年秋,徹底變了。
餘宗握了大半輩子鋤頭的手丟下了那代表他身份的農耕工具,轉而抓起一把闊刀,和大部分人一樣,走向了那條不歸路。
一向臉上掛著淺笑的他再也咧不開嘴,張不開那滿嘴的黃牙,他更不敢閉上眼。
一閉上眼,那赤色盔甲和鋼刀上流淌的猩紅就如夢魘一樣將他吞噬,甚至能聞到刺鼻的血腥氣息。
他恨這老天,恨這世道,更恨一向為之自豪的這個輝煌帝國。
一子一女,還有陪伴他二十年的結發妻子,在一個炎日高照的晴朗天,倒在血泊中,不遠處就是已經燃起熊熊烈火的草屋,他的家。
做出這般喪盡天良行徑的不是強盜,不是反賊,而是身著大漢赤盔的官軍,即便他已經跪倒在地上,額頭上沾滿不帶一點濕潤的黃土,雙手奉上最後那半斤全家四口活命的糧食,可那些虎背熊腰的官兵還是獰笑著在他麵前砍下三顆人頭,隨手朝著草屋扔去火把,然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