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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犯煞,年頭不好,災禍不斷,出逃的人多,城中盡是空屋。崔老道住在餘家大墳,給死人批殃榜掙幾個大子兒。那個年月,倆大子兒買一個燒餅,崔老道開上一張殃榜,還掙不出兩個燒餅錢,指望發財可指望不上。
那位說:“有給死人開殃榜掙了大錢的嗎?”不能說沒有,一張殃榜給一個大寶的都有。死人和死人不一樣,城裏有錢的大戶人家,保不準有主母失手打死個下人,要麽是大老爺逼奸小丫鬟,小丫鬟不從,撞牆投河死於非命的,這都有的是。主家怕吃官司,找崔老道來開殃榜的時候,往往會多給錢,不讓崔老道如實往殃榜上寫,替主家遮掩一番,裝到棺材中抬出城去,扔到亂葬崗子喂了狗,來個一了百了。崔老道惹不起有錢有勢的達官顯貴,但是他不敢拿這份錢。不拿則可,拿了準倒黴,不信這個邪都不行。到後來他窮得快揭不開鍋了,為了混口吃喝,不單給死人批殃榜,畫符念咒、降妖捉怪、賣卜算卦,什麽活兒他都幹。
恰逢庚子之亂,死人比往常多出十倍,崔老道批的殃榜都用不上了,除了棺材鋪,天津衛沒有掙錢的買賣。以往他吃不上飯,到城門口擺攤兒算卦,至少能掙上二斤棒子麵兒。那時候的南門也熱鬧,一早起來有門軍打開城門,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賣蔥的賣蒜的、賣雞的賣蛋的、背弓的拉箭的、耍把式賣藝的、叫買叫賣的,來來往往人頭攢動,直到天黑關了城門方散。如今是能躲的都躲了,能逃的都逃了,買賣鋪戶十家關了八家,百業蕭條。崔老道他有一家老小要養活,可是天津衛地麵兒上這麽亂,不好混飯吃了,他萬般無奈,隻好往遠處走,穿上件油漬麻花的舊道袍,活像個賣羊雜碎的二掌櫃,手搖鈴鐺,打起個幡子各處轉悠。他不光捉鬼捉妖,仗著認識幾個字,在醫書上抄了幾個偏方,還敢給人把脈開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