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眼裏蒙了一層霧:“你們難道就認定了人不是我害死的?”
我見過滿口狡辯的人對生的渴望,我也見過沉默寡言的人對死的漠視,但她陰晴不定,難以捉摸。
後來,我才知道,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她自己都搖擺不定,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
樊勇
我曾經以為自己很清楚想要什麽。失無可失和失而複得,很少有人會同時擁有這兩種經曆,鬼知道我是怎麽被選中,要熬過所有這一切。
我摘下黑色圍裙,用廚房紙擦幹淨手,從後廚走出來。拐到儲藏室裏,我鎖上門,打開白熾燈,打開儲物架頂層鐵盒的鑰匙,從中取出一個信封,從裏麵取出張暫新的照片,背麵是我手寫的日期,一月十九日。
點上一支煙,我靠站在牆邊,摩挲著這張聚會合影,端詳著上麵和我麵容最相似的那個年輕人。他站在離我隔開有五個人遠的距離,我在他心裏,應該還隻是個偶爾回鄉的遠方表親而已。我叮囑唯一知情的他的養父母,不要說漏嘴,他們配合得很好,好到讓我覺得他們打心底裏對我有種莫名的敵意,也不想他知道實情。
照片上,雖然還是個中學生,他的臉上已經和我二十出頭時候一樣,粉紅色的痘痘規模不一、層出不窮,其中有那麽一兩粒裏麵的膿水呼之欲出。那天,我真想上去抱抱他,像抱住當年的自己,告訴他所有的煩惱相比生死都算不了什麽。如果將來要麵臨致命的考驗,麵對自己最愛的人被奪去生命自己卻無能為力,也不要害怕。我們能做的隻是珍惜當下的人和事,坦然接受一切。
就像現在,我不想再失去唯一的骨肉、唯一的孩子,我隻能遠遠、靜靜地看著他,默默把快要洶湧而出的愛重重壓回胸口。我限製每天自己隻能在一支煙的時間裏看照片,如果不是這樣自控,我可能做不了任何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