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真累啊。
住在鵬城東北角棚戶區的王仙芝在心中感歎。
她正給丈夫嚴強喂藥。其實也不算丈夫,證沒領過不說,這二十二年來,他們之間連非法的夫妻之實都沒有——嚴強是個癱子。
她頂多算是他的保姆,不用工錢的保姆,非但不能有半點怨言,還得感謝嚴老太給她機會,讓她能伺候嚴強。像嚴老太生氣時叉腰罵的那樣:“喪家婆,讓你侍候我家阿強是你的福氣,看你可憐賞你口飯吃,當養番狗住洋樓啦。”
二十二年前,王仙芝還沒毀容,雖然算不上美人,倒也五官端正,還有份體麵的工作——鵬城婦幼保健院婦產科的護士。而嚴強,成為癱子前也算樣貌堂堂,雖然隻是郵政局的臨時工,但熬兩年再塞點錢打點一下領導也有望轉正,那樣就是鐵飯碗了。兩個都有鐵飯碗的人組建一家,婚後的日子肯定殷實而美滿。
如果沒有那場禍事的話。
如果沒有那場禍事的話,自己和嚴強的生活會是怎樣的?
應該有一個上大學的兒子或者女兒承歡膝下,絕不會住這破破爛爛嘈雜的棚戶區,能拿到他單位或自己單位的集資房,獨門獨戶,幹淨體麵。逢年過節買點小禮來賄賂嚴家刻薄的“老巫婆”,毋須仰她鼻息,也許她還得巴結自己。可能偶爾會跟丈夫吵吵架,但相比現在的生活,那都是天堂。
二十二年來,王仙芝想了不下數百次,每次想起心口總是悶沉沉地痛。其中有痛、悔、怨、恨、苦……痛不欲生悔不當初怨天尤人恨之入骨苦不堪言。
王仙芝從小喪父,母親經人介紹改嫁,將她留給奶奶後遠走高飛,音信全無。家裏有個懦弱的叔叔和生性刻薄不待見自己的嬸嬸,所以她從小發奮讀書。考上衛校那年奶奶過世,老人家一輩子攢下的錢全留給她做了學費,名下的房子自然給了叔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