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呂蒙被陸遜突如其來的表情變化嚇了一跳,連忙問道,“秣陵城那邊出什麽事了嗎?”
陸遜嘴角的苦澀笑容卻比方才更加濃鬱,秀氣精致的臉頰逐漸變成蒼白色:“無妨、無妨……”他緩緩伸出一隻手,任陽光將手的影子拓印在地上,盯著那仄斜的剪影,能明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股熱流隨著心跳而直直衝向大腦,一時間令他頭腦發昏。
兩人這樣靜默了一會兒,氣氛乍然間尷尬得令人窒息。
“伯言這就要走?”停了許久,呂蒙忽然問道。
聲音很輕,卻能明顯感覺到他是在努力壓抑著內心的躁動。絡腮胡子比以往兩人見麵時又長了一些,由於很長時間沒來得及打理,胡梢微微向外卷起;上唇處的細密胡須顏色也帶了幾分灰白——不知是年齡還是許多日夜的操勞。
陸遜微微點頭,怔怔地望著呂蒙被歲月雕琢得略顯滄桑的麵容,驀地忽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子明,子明啊。
說實話,這一輩子走到現在,或許沒有呂蒙當年的提攜,他便隻能是那個少時而孤的孩子,而永遠也成不了如今的陸伯言。這些年來,也曾年少輕狂,也曾做過太多對不起江東對不起他的事情,但無論如何,不管他知道或者不知道,如今的坦誠相待,便是羈絆最好的見證啊。
“停留到今晚,好嗎?”呂蒙問。
為什麽?陸遜想問他,話語卻生生哽在了喉嚨裏。
“我想再看一眼你白衣搖櫓的樣子。”呂蒙直言道。
“方才我在燈塔中遙望江麵,見一隻船上沒有點燈,船上搖櫓的人穿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無瑕白衣,心裏就已經猜出了十之八九。”他徐徐說著,忽然眨了眨眼睛。
陸遜注意到,他的睫毛間竟然不知何時掛上了細小的水珠。
“江風潮濕,我也習慣了,”呂蒙揉揉眼睛搪塞道,“伯言你放心,這座荊州城,我就是拚了性命,也要把它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