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一月至四月,苗寨。
苗亂既平,帝既往不咎。副將趙燕因功獲賞,官拜定遠將軍,後領兵北出長安,鎮守雁門。
這是將軍被困在這裏的第八十三天。
山裏到底是濕冷的,小月牙想,她見他昨夜縮在棉被和夾板間睡去,好看的眉宇間微皺著,水汽打濕額前的碎發。他好像才二十一歲,有時像個舒朗的少年,身子骨倒強壯得很,像抽枝的樹。
旁人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去,怕是救不回來了。他倒好,脊梁沒摔斷,腦子也沒撞傻,她隻是幫腿骨和胳膊打上夾板,他躺在**呼嚕呼嚕地睡覺,就像豬崽一樣嗖嗖嗖地長著。
他恢複得一天比一天好。
作為看護人,她其實還挺有成就感的。
“你可看好他,既別讓他死了,也別讓他跑了。”父親幾乎每天都要和她說一遍,“我們和長安談判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了。”
她撇嘴,頗不服氣:“他都那麽慘了,長安怎麽可能還管他——”
“你懂什麽!”父親嗬斥她,“他可是杜路啊!隻要他活著,長安就得忌憚我們……”
男人們總愛談論小杜這兩年收蜀滅梁的功業,她捧臉聽著,盯著父親一張一閉的嘴巴漸漸跑神,苗語裏麵,杜路聽起來像禿嚕一樣,她一跑神,耳邊就全成了禿嚕禿嚕禿嚕……
她噗地笑了。
百無聊賴照看杜路的時候,她耳旁突然又響起了禿嚕禿嚕禿嚕的聲音,她盯著他黑發茂盛的頭頂,突然想他禿了是什麽樣子,先是鬢角越來越高,然後是地中海,再然後就成了個大光頭……她捂著肚子笑了。
“你笑什麽?”
不好,被抓包了。
她趕緊捂著麵紗在床後蹲下。
“我看見你了。”杜路也笑了,他懶洋洋地睜開眼,轉動著自己唯一能動的眼珠,“別躲了,你趁著我睡覺,在笑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