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始熙三年。十一月。
曆經三年內戰的勝敗追逐,黑色天幕中銀色的閃電似要破雲而出,天下的命運進入最後的抉擇。
失去漢中和荊州後蜷居巴蜀的舊良政權,如同一隻被折斷了雙翼的蝴蝶。
在百萬定軍的圍堵進攻中,不知還能活多久,不知是否還能飛翔。
韋溫雪第一次目睹杜路發病,是在白帝城霜葉簌簌的清晨,房子冷得發白,灰瓦片踩上去輕輕地響。彼時趙琰的艦隊已經逼近了夔州江關,決戰一觸即發。白帝城中杜路與眾人商議了半宿,兵謀初定,眼見天色亮了,便推門出去,一行人踏著輕響的灰瓦往山莊頂上攀登,去眺望長江上的夔門。
韋溫雪走在杜路身前,兩人邊走邊說著話,突然耳旁便寂靜了,一回過頭去,身後卻已空無一人了。江邊初冬濕潤的冷風刮過麵頰,韋溫雪扒著房簷往下望去,卻見杜路跌落在地麵上,緊閉著雙眼,呼吸粗重,似已不省人事了。
韋溫雪嚇了一跳。
他最初還以為,杜路隻是失足摔倒了。但在眾人聚成一團的攙扶中,他摸到了杜路滾燙的額頭,聽見了破風箱般嘶嘶的咳嗽聲。青白的霜葉下,韋溫雪不可思議地望著眾人把杜路抬走,仿佛一瞬之間,麵前人便從他熟悉的杜路,變成了深入膏肓的重病患者。
原來不隻是他在裝作自己是正常的。
一直以來,他的朋友也在裝作自己是正常的。
自從金色桂花下告別的那一晚,四年裏,他們各自經曆了多少沉默的苦難。相逢時,再怎麽想在舊友麵前保持舊模樣,卻怎麽都不是過去那兩個少年人了。
灰色的瓦片在頭頂輕響,公子沉默地獨立在庭院中,眼眸安靜,衣衫飄**。
杜路的情況越來越危險。
“你帶他走吧。”陳德榮看著床下一盆黑紅色的咳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望向白衣公子,“杜將軍這樣下去真的會死。這裏沒有人能醫治他,你快回陳家,找一個名叫小月牙的苗寨聖女,讓她醫救杜路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