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飛再次來到了封浜村。但這次他沒有去鐵軌邊,而是直接走進了他從沒到過的村子。一條窄窄的小河穿過村莊。他的到來吸引了村民們的注意:在田間站著的一個孩子瞪著他;俯身在河水中洗衣服的婦人們抬起眼睛,就連剛挑著扁擔上了橋的老人也停下了腳步。
封浜村給王克飛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是個美麗的啞巴,在烈日下死一般地寂靜,感受不到一絲生機。
王克飛走向樹蔭下安靜納涼的兩個男人,向他們打聽村裏有沒有一個叫謝柳娥的姑娘。
“你說的是謝家的大閨女吧?”年輕人指指小坡下麵河邊的一棟平房,“今天骨灰被送回來咯。”
他又把頭轉向身邊的老頭說道:“我早說過啦,這玩意兒治不好,去了上海也沒用。”
那個幹瘦的老頭麵無表情地倚靠在竹椅上,自言自語道:“封浜啊封浜,千百年來都是風調雨順的,可是它來了!它來了!”
“他的兒子和孫女都因為瘟疫死了。”年輕男子對王克飛小聲說道。
“瘟疫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王克飛問。
“今年初夏,有人說是那些逃難的人帶過來的。它先到了鄰村。我們三天兩頭聽見出喪的哭聲經過,心底也很懼怕,但最終,它真的來了。”
他們說的是這場入夏後暴發的瘟疫,隨著災民的流動而向江浙滬蔓延,霍亂、瘧疾、乙腦輪番攻擊。有人說它像一場肆虐的大火,從郊縣的一個鎮,燒到了另一個,勢不可當。
這時,其他一些人也圍了上來,有男有女。
“你看不見它,永遠不知道它進了誰家的門。有時候一覺醒來,它就在你身上了。”一個背簍裏背著嬰孩的女人眼睛紅紅地說道。
“先是嘔吐,似乎也沒什麽,可就是停不下來,有的人不出一天一夜就死了……”一個赤足、光頭的男子說道。他說到“死”字時聲音已經低得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