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時間一天天接近。終於,要到了。
下班回到家裏,我問媽媽:“媽,采訪一下你。要回家了,有何感想?”
好像想了一會,又好像想了很久很久,但最終又好像什麽也沒想,媽媽淡淡地說:“感想嘛,就是想家了,想回家了。”尾音拖得很長又很重。
自五月中旬媽媽跟我來京,離開家已四個多月時間了。“啊,已經四個多月了?!”
這個數字在腦中一閃現,心頭霎時一沉,頓時一股濃烈的蒼涼感升騰而起。說不出口的內疚真是深入骨髓的隱痛啊,像午夜的夢魘,是無法通過掙紮得以擺脫的。
記得來京前夕,我戲謔父親:“大大,你看我媽要去北京了,你會不會非常想?咦,這次可要把你想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了,看你以後還敢對我媽不好不。”
父親早就習慣了我聽上去很不正經的戲謔,笑著不做聲,看看我,又看看我媽。過了一會,他幹咳了兩聲,很是嚴肅地對我說:“娃娃,你媽去北京閑的麽,去幫你帶帶孩子。我的娃渡過這個難關,我和你媽也就寬心了。不過,你要記住啊,我和你媽結婚四十年來,期間分開最長不過兩個月……”
我本是個感性的人,在生活的不易和生命的維穀麵前很容易心生悲憫,因為媽媽要離開家給我帶孩子,我又變得極其敏感,從別人尋常的話中我就能聽出其他的意味來。
所以,我覺得父親的話中有話。是啊,父親的話中的確有話。這很明顯。那種為成全兒女的傾注,對自己孤注一擲的決然,以及抉擇後的無奈,和行將分離時噴薄而出的不舍。
我沒見過父母之間有什麽轟轟烈烈的愛情,但從小見多了他們彼此間相濡以沫的情景,那可是真真切切的惺惺相惜啊,平和,平淡,平凡,平靜,像左右手,相輔相成,互為一對。雖然至今媽媽還會哭著向我們姐弟控訴父親年輕時對她如何不好,並羅列出一大堆證據出來,可是,哭完了,馬上又從她眼神中看出對父親“老來伴”式的惜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