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得著男子送給我的東西,總沒有當它們做寶貝看。我底朋友師鬆卻不如此,因為她從不曾受過男子底贈與。
自鳴鍾敲過四下以後,山上禮拜寺底聚會就完了。男男女女像出圈的羊,爭要下到山坡覓食一般。那邊有一個男學生跟著我們走,他底正名字我忘記了。我隻記得人家都叫他做“宗之”。他手裏拿著一枝荼?,且行且嗅。荼?本不是香花,他嗅著,不過是一種無聊舉動便了。
“鬆姑娘,這枝荼?送給你。”他在我們後麵嚷著。鬆姑娘回頭看見他滿臉堆著笑容遞著那花,就速速伸手去接。她接著說:“很多謝,很多謝。”宗之隻笑著點點頭,隨即從西邊的山徑轉回家去。
“他給我這個,是什麽意思?”
“你想他有什麽意思,他就有什麽意思。”我這樣回答她。走不多遠,我們也分途各自家去了。
她自下午到晚上不歇把弄那枝荼?。那花像有極大的魔力,不讓她撒手一樣。她要放下時,每覺得花兒對她說:“為什麽離奪我?我不是從宗之手裏遞給你,交你照管的嗎?”
呀,宗之底眼、鼻、口、齒、手、足、動作,沒有一件不在花心跳躍著,沒有一件不在她眼前的花枝顯現出來!她心裏說:“你這美男子,為甚緣故送給我這花兒?”她又想起那天經壇上的講章,就自己回答說:“因為他顧念他使女底卑微,從今而後,萬代要稱我為有福。”
這是她愛荼?花,還是宗之愛她呢?我也說不清,隻記得有一天我和宗之正坐在榕樹根談話的時候,他家底人跑來對他說:“鬆姑娘吃了一朵什麽花,說是你給她的。現在病了。她家底人要找你去問話咧。”
他嚇了一跳,也摸不著頭腦,隻說:“我哪時節給她東西吃?這真是……!”
我說:“你細想一想。”他怎麽也想不起來。我才提醒他說:“你前個月在斜道上不是給了她一朵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