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依著日本軍閥的心意,當然最如意與簡明的打算,是攻陷一處便成立個軍政府,以軍人作首領,而把政治用槍刺挑著。但是,這樣去作,須一下子便有通盤的軍事計劃與雄厚的兵力。事實上,他們有極大的侵略野心,而沒有整個的用兵計劃與龐大得足以一鼓而攻下華北的兵力。他們的野心受了欺詐的**,他們想隻要東響幾聲炮,西放一把火,就能使中華的政府與人民喪膽求和,而他們得以最小的損失換取最大的利益。欺詐是最危險的事,因為它會翻過頭來騙你自己。日本軍人攻下了北平與天津,而戰事並沒有完結。他們須將錯就錯的繼續打下去,而不能不把用槍刺穿住的肥肉分給政客們與資本家們一些。他們討厭政客與大腹賈,可是沒法子不準他們分肥。他們更討厭中國的漢奸,而漢奸又恰好能幫助他們以很小的兵力鎮服一座城或一個縣份。他們須擦一擦手上的血,預備和他們所討厭的政客與漢奸握手。握手之後,那些政客與漢奸會給他們想出許多好聽的字眼,去欺騙中國人與他們自己。他們最不願要和平,而那些小鼻小眼的人卻提出“和平”;他們本隻忠於自己——為升官,為搶錢,而發動戰爭——而政客們偏說他們是忠於天皇,“武士道”的精神。因此,一變而為欺人與自欺,而應當叱吒風雲的武士都變成了小醜。
假若他們不是這樣,而坦率的自比於匈奴或韓尼布爾,以燒紅的鐵鞭去擊碎了大地,他們在曆史上必定會留下個永遠被詛咒的名聲,像魔鬼永遠與天使對立似的。但是,他們既要殺人放火,而又把血跡與火場用紙掩蓋上。曆史上將無以名之,而隻能很勉強的把他們比作黃鼬或老鼠。
北平為老鼠們淨了街。老鼠是詭詐而怕人的。
他們的聚議,假若不是因戰爭催迫著,將永無結果。他們非教政客與漢奸們來幫忙不可,可是幫忙即須染指。他們應教別人分潤多少?分潤什麽?自己搶來的,而硬看著別人伸手來拿,不是什麽好受的事,特別是在鼠眼的東洋武士們。假若照著他們的本意,他們隻須架上機關槍,一刻鍾的工夫便把北平改成個很大的屠場,而後把故宮裏的寶物,圖書館的書籍,連古寺名園裏的奇花與珍貴的陳設,統統的搬了走,用不著什麽拐彎抹角的作文章。可是,還有許多西洋人在北平,東洋的武士須戴上一張麵具,遮蓋上猙獰的麵孔。政客們又說,這是政治問題,不應當多耗費子彈。資本家們也笑容可掬的聲明,屠殺有背於經濟的原理。最後,漢奸們打躬作揖的陳述,北平人是最老實的,決不抗日,應求“皇軍”高抬貴手。於是,最簡單的事變成很複雜,而屠殺劫搶變為組織政府與施行“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