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寫這封信的當天,已接到清廷令他“帶兵速赴直隸,扼紮近畿”(信文中語)的密諭,他雖也表示“義不可緩”,但與哥哥道明的是“倉猝奉命,心緒煩雜”的真情。他接旨後當然須做相關準備和布置,寫給哥哥的這封信裏,主要就是告知和商辦有關事情。既然來陝一番,李鴻章對陝事自有掛牽,特別是對新任該省巡撫不久、在這裏沒有基礎和實力的蔣誌章(信中所稱“蔣璞山中丞”“璞翁”),他頗有憐憫之情,不但布置留兵,而且特囑鄂省保證濟餉,可以說做到了盡己之力。
對於此番“東援”(信中稱作“北援”),李鴻章所帶軍隊主要是兩支,一是郭鬆林(字子美)部,安排先行;一支是周盛傳(字薪如)部,略後一步。李鴻章最掛心的是軍隊所需餉項和軍火的籌運。餉運是分已“由鄂起解者”和尚“未解者”各做安排,前者是安排到陝後再由陝轉遞,後者則改由上海方麵或由運河或由海道濟運,這樣確可更為便捷。軍火從其信中所說情況看,其軍中儲備不多,安排由旱路運儲,以備所需。這些事情,信中都一一和老哥商辦,甚至顯出這時對老哥超乎尋常的特別依托,從“兄等為弟設想,有必須籌辦者即為酌派,不必專候弟檄為要”之語,就能典型地反映出來。
對於津案引出的危急形勢,信中以“焦急莫名”四字表達自己的反應。其實,豈止是“焦急”,更少不了驚懼。“該酋兵船已集,恐要開炮打城。不獨師相見危致命,人望一去,天下驚懼,內廷恐亦難鎮定自守”——這番話是多麽典型!內廷驚懼,天下驚懼,他李鴻章何能獨不驚懼?懼則懼矣,他甚至不無打起仗來丟命的擔心,但從“與軍存亡”的話語中,也似乎透出幾許“豪氣”,並且他明確表示自己不會“輕以一死塞責”,顯示擔當的同時也要珍惜性命。而李鴻章所稱的“師相”,就是在津案交涉中擔當清方主角的曾國藩,與他涉事更為直接有關吧,其人表現得就更為悲觀。他作為直隸總督是駐省城保定,轄區內的天津發生如此重案,他當然得赴津處置,當然也深知會陷入外國勒逼、紳民激憤而無所適從的兩難之中,覺得這是樁不僅艱窘而且極其危險的差事,弄不好會丟掉老命的。所以,他臨行之前把遺囑性的書信都寫好了,甚至安排下怎樣南運靈柩的事。從曾國藩到李鴻章輩的這等反應,亦可體察天津教案確是非同小可的重大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