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學家、思想家對“天”的新解和“天人關係”的新認識,要在經受考驗中向前發展。
“天命”史觀經董仲舒為其飾以“天人感應”的理論形式後,更具有迷惑人的神秘色彩。東漢、三國、兩晉、南北朝、隋及唐初的史學,都受其影響。如《宋書·符瑞誌》序:“龍飛九五,配天光宅,有受命之符,天人之應。”其《五行誌》序:“天人之驗,理不可誣。”《南齊書·高帝紀》讚:“於皇太祖,有命自天。”《魏書·序紀》後論:“帝王之興也,必有積德累功博利,道協幽顯,方契神祇之心。”就是以重人事著稱的魏徵在其所撰史論中也認為,隋的興起,“斯乃非止人謀,抑亦天之所讚也”[52]。這種“天命”史觀因符合最高統治者的需要,故得以在史學領域中長期產生影響。
如同司馬遷在曆史撰述上提出“究天人之際”具有重大理論意義一樣,劉知幾從史學批評方麵提出了清除這種“天命”史觀在曆史撰述中之不良影響的任務。劉知幾也沒有否定“天道”,認為:“災祥之作,以表吉凶。此理昭昭,不易誣也。”但他斷然指出:“然則麒麟鬥而日月蝕,鯨鯢死而彗星出,河變應於千年,山崩由於朽壤。……則知吉凶遞代,如盈縮循環,此乃關諸天道,不複係乎人事。”他進而批評說:“然而古之國史,聞異則書,未必皆審其休咎,詳其美惡也。故諸侯相赴,有異不為災,見於《春秋》,其事非一。”他認為,《宋書·五行誌》和《漢書·五行誌》在這方麵都存在許多問題。劉知幾在這個問題上的貢獻是,堅持天道“不複係乎人事”的論點,指出前代史書詳載災異、祥瑞方麵存在的“迂闊”和可惑。作為一個史學批評家,他告誡撰史者說: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又曰:“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又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嗚呼!世之作者,其鑒之哉!談何容易,駟不及舌,無為強著一書,受嗤千載也。[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