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玄學的影響,魏晉人欣賞音樂貴“和”。比如阮籍說“夫樂者,天地之體,萬物之性也。合其體,得其性,則和;離其體,失其性,則乖”[38]。嵇康說“音聲有自然之和,無係於人情”[39]。陸機說“弦有常音,故曲終則改”[40]。
所以時人主張音樂的“和”,還是出於“音樂”與“自然”之間的關係。音樂是表達自然的一種媒介,美好的音樂能夠體現宇宙本體、自然之道。所以和諧的音樂必然再現宇宙的和諧。是以嵇康主張“聲無哀樂”,一方麵出於“得意忘言”的要求,另一方麵也是因為“自然”的本體為一,在各種旋律皆有所體現,是以八音無情,何來哀樂之說?
《晉書·嵇康傳》記載,嵇康臨死之前,眼看距離行刑還有一點時間,於是“索琴彈之”,歎息說“《廣陵散》於今絕矣”。彈琴本是嵇康生平之所愛,此時此刻索琴彈奏固無怪異,但此舉或許也是一種撫平心緒,借聲律之和諧來實現內心之和諧的方式,體現了他的人生誌趣。
美術方麵,漢朝繪畫受觀人之法影響,側重“相其外而知其中,察其章而推其微”。到魏晉時期,則強調“形體可知,神氣難言”,“入於虛無難言之域”。張彥遠(815—907)《曆代名畫記》中引用顧愷之(348—409)的話說“凡畫人最難”。《世說新語》中對此解釋說顧愷之畫人物“或數年不點睛”,有人去問緣故,顧愷之回答“四體妍媸,本無關於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以為“這”、“此”,指眼睛)中。”“四體”與“精神”二者之間,顧愷之尤為重視後者:畫人物不僅要惟妙惟肖,還要“傳神寫照”,此亦不失為一種“得意忘言”的表現。
繪畫題材方麵,時人品評人物多於山水之間措辭,比如形容某人“勁鬆風下”,某人“雲中白鶴”,某人“岩岩清峙壁立千仞”,某人“胸中有丘壑”……既然能以山水之語品評人物,那為何不能描繪山水體現“自然”?於是山水畫這一題材應運而生,成為當時人揭發生命源泉、探索宇宙奧秘的、表達人生取向的媒介。從而開啟魏晉以降美術發展的新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