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時石牌樓一討就討了三個人進來:除了湘老七一人之外,還附帶了一母一弟。這時候湘老七的兄弟也有了十六七歲了,到了湘老七的小公館裏居然以小舅爺自命,人家背後就叫他為勇爺,因為和舅爺還差一點咧。那位勇爺種種下流的學科他都畢了業。湘老七枕邊衾角常和石牌樓說,叫他替兄弟薦一個事兒。石牌樓在這個溫存的時候別說給這位勇爺薦生意,便是教他把這位勇爺認做自己嫡親兄弟他也沒有話說,自然滿口子的答應了,可是過了三個月依舊沒有眉目。那兄弟吃飽了白米清水飯,每天問他娘或是阿姐討了一塊半塊洋錢到大世界、新世界去逛。湘老七又來催石牌樓說,我就隻一個兄弟,也不是拖拖拽拽一大淘,你就看我的臉上給他尋一個事。而且現在也隻不過學生意,不要錢,就是貼出幾個錢去,娘也肯拿出來。你這老姐夫就不肯拖一把嗎?石牌樓道:“你別性急,這是要看相當的機會的。總在我身上給他薦一個事便是了。”後來石牌樓一想,這小子筆又提不起,算盤又拿不來,人又是個鬼頭鬼腦的,給他薦一個什麽事好呢?
恰巧那時候上海小銀行盛行聽說某某銀行初辦的時候僅有五方塊錢,到如今日增月盛,單單存款就有二三百萬咧,因此上海人就有發起小銀行的一個潮流。石牌樓那時也有人給他商量開小銀行的事,因為那個預備的經理比較上靠得住一點,他就出了二萬塊錢的股本,被舉為董事。開幕之前他便把這位舅老爺薦了進去,說他什麽也不懂,充當一個練習生。那位經理先生因為是石董事薦得來的,還有什麽說的,將來而且存款一切還要仰仗著咧,居然補了一位練習生。這回子湘老七太高興了,想他兄弟吃了銀行飯,好象立刻兒便可以升到行長總理,甚而至於國家銀行的總裁就在目前。因想,銀行裏做事雖然是個練習生,卻比不得小錢莊裏學生意、有許多闊老的少爺還是學堂裏畢業的,初到銀行裏也不過當一個練習生。這些話都是石牌樓說的。這時湘老七樂得什麽似的,說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連忙給他做起衣服來。什麽淺灰色嗶嘰的袍子,直貢呢的馬褂,鐵機緞的坎肩兒,五六塊錢的銅盆帽,絲襪、綢褲,簡直打扮得和人家公館裏的少爺一般。蔣保根也自命為一個銀行小鬼,坐在銅欄杆裏麵象煞有介事。人家知道他是石牌樓的舅子,也不敢怠慢他,連經理先生也尊他一聲蔣世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