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趙奇站在丈高的夯土台，身後狼旗獵獵作響。
營寨西側三畝見方的校場已擠滿黑壓壓的人群。
裹著繈褓的嬰孩被架在父親肩頭，瘸腿老漢用柳木拐杖撐著身子，二十口熬羊湯的鐵鍋還在角落裏飄著白氣。
整個陰山營寨兩千餘人，此刻都成了這場授勳儀式的見證者。
趙奇解了鐵鱗甲換上絳色官袍，手掌壓住案幾上兩寸厚的功勞簿。
裴寒衣臂纏夾板立於左首，杜主簿正帶著十名書記核對羊皮紙上的朱砂劃痕。
台下五百甲士按隊伍列陣，他們嶄新的皮靴不斷碾動著夯土地裏的碎石子，眸子裏麵全部都是激動之色。
七十九歲的老營正用鐵鉤挑開功勳簿銅扣。
泛黃的麻紙掀動時，台下五百漢子的喉結齊齊滾動：
“李方勝，斬首五級！授地兩畝半，賜《撼山勁》上卷！”
“王二牛，斬首五級！授地兩畝半，賜《追風刀》前三式！"
老營每念一句，輜重營輔兵就將染血的腰牌拋進銅盆，火舌一卷便騰起靛藍的煙。
排在第七位的張三郎喉嚨發幹。
他原是雲州佃戶，去年臘月才因砍柴利索被選入輔兵營，這一仗竟跟著盾陣捅死了三個潰逃的突厥人。
現在自己也有田獎賞了！
“張三郎！斬首三級！授地一畝半，賜《鐵臂功》前三重！”
鐵靴磕在青石板的脆響裏，張三郎幾乎是被後麵人推上台的。
被點到名的黑臉漢子同手同腳躥上石階，官袍皂靴踏碎春泥的聲響裏，幾個總角童好奇地盯著這邊看。
黑臉漢子不由得挺起了胸膛，臉上帶著驕傲之色。
“伸出手來。”趙奇從青瓷罐裏撚起團朱砂。
張三郎攤開掌心時，十六道刀疤在晨光裏泛著暗紅。
那是去年臘月替突厥人修馬圈留下的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