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因為不喜吹電扇,所以躺著拿柄扇子,有一扇沒一扇的搖著。空氣裏悶得像是開了蓋的膠,起初似是水,後來漸漸凝固,叫人呼吸著都有一絲吃力。她睡得朦朦朧朧的,突然一驚就醒了。隻見窗外亮光一閃,一道霹靂劃破夜空,一陣風吹來,隻聽得樓下不知哪扇窗子沒有關好,啪啪作聲。那風裏倒有幾分涼意,看來是要下雨了。
遠處滾過沉悶的雷聲,緊接著,又一弧閃電亮過。照著偌大房間裏,那些垂簾重幔,也讓風吹起來,飄飄若飛。接著刷刷的雨聲響起來,又密又急。她聽那雨下得極大,那雨聲直如在耳畔一樣,迷糊著又睡著了。
慕容清嶧早晨卻回來了,天色甚早,素素還沒有起來,見他行色匆忙,問:“又要出去?”
他嗯了一聲,說:“去萬山,所以回來換衣服。”一麵說一麵解著扣子,解到一半倒像是想起什麽來,手停了一停,望了素素一眼,但仍舊脫了衣服去洗澡,素素也連忙起來了。看他的換下的衣服胡亂扔在貴妃榻上,於是一件一件的拿起來,預備交給人洗去。最後那件白襯衣一翻過來,那衣領之上膩著一抹紅痕,正是今年巴黎最時新的“杏紅”。她傻子一樣站在那裏,緊緊攥著衣服,直攥出一手心的汗來。心裏空蕩蕩的,像是失了力氣,清晨本來是極涼爽的,可是額頭上涔涔的出了汗。窗外樹間,那鳥兒脆聲宛囀,一聲迭一聲在那裏叫著,直叫得她耳中嗡嗡起了耳鳴。
他已經出來了,因洗過頭發吹成半幹,那濕發軟軟的,越發顯得黑。他說:“我不在家吃早餐了,大約明天才能回來。”目光凝視著她的眼,倒仿佛要將她看穿一樣,她心裏隻是茫然的難過,眼裏淡薄的水氣極力的隱忍,卻怕他瞧出來,隻是低下頭去,聲音微不可聞:“是。”
他聽她口氣如常平淡,那樣子倒似不高興:“你怎麽了——簡直和他們一樣的聲氣,你又不是侍從官,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外人麵前說話,別像這樣別別扭扭的。”她隻得輕輕應了一聲,他說:“看你這樣子,回頭見了客人,大約又說不出話來。”她見他語意不悅,於是不再作聲。隻勉強笑一笑,說:“母親不在家,客人也少了。”他瞧了她一眼,說:“我走了,你別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