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琬隻迷迷糊糊朦朧睡著了片刻,旋即又醒來。背心裏有涔涔的冷汗,火車還在隆隆的行進,那種單調的鐵軌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她的手按在胸口上。車窗上垂著窗簾,她坐起來摸索著掀開窗簾,外麵隻是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蘭琴就在她床對麵的沙發上打盹,聽到聲音輕輕叫了聲:“夫人。”這個稱呼異樣的刺耳,她慢慢的垂下手去,蘭琴沒有聽到回應,以為她睡著了,便不再出聲。她重新躺下去,在夜裏睜大著雙眼,那塊懷表還放在枕畔,嘀嗒嘀嗒,每一聲都像是重重得敲在她心上。這火車像是永遠也走不出這沉沉的夜,她想到初次的相遇,他在黑暗中回過頭來,眼裏隱約閃過的光芒,如同站台上明滅的燈火。
她蜷著身子,雖然有厚厚的被褥,仍舊覺得侵骨的寒意。夜色這樣凝重,像是永遠也等不到天明,她疲倦極了,他開了通宵的汽車,她在車上一覺醒來,滿天的星子低得要墜到人頭上來。那樣燦爛的星空下,他的吻纏綿如斯。
火車沉悶的轟隆聲,就像從頭上輾過去一樣,皮膚一分分的發緊,緊得像繃著的一枝箭,她不能去想那篇啟事,一個字都不能去想。侍妾尹氏……權宜所納……他將她釘在這樣的恥辱架上,他這樣逼著她,幾乎將她逼上絕路去。她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這恨如同萬千蟲蟻,在她心間啃噬,令她無法去思考任何問題。隻有一個執意若狂的念頭,她隻要他親口說一句話。她隻要聽到他親口說一句話。
火車在黃昏時分抵達承州,天零零星星飄著小雪,雪寂寂無聲的落在站台上,觸地即融,水門汀濕漉漉的,一切都是濕漉漉的。幾部汽車停在站台上,車上極薄的一層積雪,正不停的融著水淌下來。所有的旅客都暫時未被允許下車,他們這包廂的門提前打開,蘭琴怕她滑倒,小心翼翼的伸手欲攙扶她,她推開蘭琴的手,火車的鐵扶梯,冰而冷,森森的鐵鏽氣,近乎於血腥的氣味。數日來,她的嗓眼裏隻有這種甜膩令人作嘔的味道,似乎隨時隨地會反胃吐出來。何敘安親自率人來接她,見她下車立即上前數步,神色依舊恭敬:“夫人路上辛苦了,六少昨天才乘專機趕回來,此時正在下處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