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晚春天氣,下午晌下過一陣小雨,到了黃昏時分,西方滲開半天的晚霞,斜陽的餘暉照在窗前大株的芭蕉,舒展開來嫩綠欲滴的新葉子,那一種柔軟的碧色,仿佛連窗紗都要映成綠色了。階下草坪裏,不知是什麽新蟲,唧唧的叫著。程允之手裏的一隻康熙窯青花茶碗,隻覺得滾燙得難以拿捏,碗中綠盈盈的雨前龍井,喝在嘴裏,也隻覺得又苦又澀。大少奶奶見他默不作聲,自己總歸要打個圓場,於是款款道:“這婚也結了,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你這個當大哥的,也就別再作出這樣惡形惡像的樣子來。”
程允之從來脾氣好,尤其對著夫人,總是一幅笑容可掬的樣子,這個時候將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撂:“他此次行事,實在是過份,叫我們全家的臉麵往哪裏擱?”程信之卻說:“結婚是我私人的事情,大哥若是不肯祝福我們,我也不會勉強大哥。”程允之氣得幾乎發昏:“她是什麽人?她是什麽人你難道不清楚?你就算不為你自己著想,難道你不肯為謹之想想?你竟然瞞著家裏結婚六年了,到今天才來告訴我。”
程信之不卑不亢的道:“大哥,謹之並不會反對我的。”
程允之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嘴角隻是哆嗦,隻拿手指住信之:“你……你……”
大少奶奶見狀,忙道:“有話好生說。”程允之怒道:“我跟他沒什麽好說的,你和尹靜琬結婚,就是打算不要這個家了,就是打算不姓這個程了,還有什麽話好說?”
程信之依舊是不慍不火:“大哥雖然出生在壅南,可是七歲即隨父親母親赴美,數十年來,也是在國外的時間比在國內多,我以為大哥已經接受了西方民主的觀點,不再被一些舊思想束縛。大哥既然如此拘泥於封建禮法,不肯給我的婚姻以祝福,我和靜琬明天動身回美國去。”程允之大怒,說:“走,你現在就給我走好了,我拘泥?我食古不化?我是替你在打算,如今的慕容沛林遠非昨日——自從定都烏池以來,他行事日漸暴戾,向來不問情由,有時連謹之都拿他不住,他能容得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