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一發炮彈絞碎徘徊在河灘上的滾滾煙雲,帶著刺痛耳膜的笛音,將工兵半個小時前才堪堪築好的土山,夷為平地。
下一秒,戰壕裏零星的咀嚼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裏的慌亂和驚悸。
碰撞,呼喊,求救,這一切的一切,都仿若是一出啞了聲的默片,將上海這座城市,推入悲劇性的**。
當第六副擔架從眼前穿梭而過後,那個蹲著吃高粱麵的男人終於停止了腮幫子的動作,眼睛停頓在地麵的血漬上,像是在緬懷著什麽。過了半晌,才從鼻腔裏哼出一口氣來,慢吞吞的拿起身邊的大茶缸,也不管裏麵掉了多少土灰,昂起脖子,一飲而盡。
他叫趙勇德,東北人,是這支國軍德械師的第七位代師長。
之所以是代師長,是因為正的已經被炸成了碎片。為什麽是第七位?原因更簡單,因為後來陸續頂上的其餘五個團長,到現在,業已全部陣亡。
周圍的氣浪很熱,但趙勇德的心卻怎麽著也熱不起來,他相信,自己是第七個,但絕不是最後一個。
他是個長著絡腮胡的魯莽漢子,脾氣烈,一根筋。雖然不會滿嘴的之乎則也,卻也知道出生的時候,父母為啥給自己取這個名兒,為人在世,不但要勇猛,還要有德操,二者兼備,才能上對得起國家,下對的起先人。
趙勇德一直覺得自己很勇猛,這不是靠嘴去吹得,而是用傷疤換來的。十六歲入伍,打軍閥,打吳佩孚,從小兵頭子做起,到了如今,三十歲的他終於晉升成了一名團長,當然,這並不值得他驕傲,真正值得他驕傲的,是解開上衣後,滿膀子的槍洞,每一個槍洞,都有一段曆史,每一個槍洞,都是他的軍功章。
不過此刻,趙勇德卻覺得自己很窩囊,而且是窩囊透頂。從黎明的那次搶灘登陸失敗之後,小鬼子就停止了任何攻擊,轉而調來炮艇,封鎖了河道,輪番對著自己的陣地撒起火來。鬼子的炮彈又狠又準,雖然有戰壕掩體,還有工兵臨時刨的小土包,但還是有不少打拋物線的炮彈落進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將那些曾經鮮活的笑臉送進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