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五年的冬天是我二十多年來過的最冷的冬天。
我縮著脖子在莫大的街上一路碎步,想趕緊溜回去窩著,同時左瞧右看,提防著被熟人逮住;兜裏的手機一個勁響,風吹得刮人,我實在不想伸手拿,反正多半都是軍哥那群在嘰嘰喳喳。今天是這學期最後一天,明天就開始放新年假,軍哥是我中介的俄羅斯方麵負責人,來俄多年,熱情得不得了,逢年過節就叫人在家裏聚餐。去的都是他那中介的小孩,個個年都沒成,客氣去過一次後我便再也沒去了,總找理由水掉,軍哥由此特別不滿,說我不合群,這次點名要我一定去。
也不知他這中介怎麽當的,當得跟個老媽子似的,我原本隻想隨便找個地方填資料,趕緊過來完事兒,別的成績學校一概沒考慮,誰知一來就碰上個軍哥,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的,那些未成年的家長倒是又感動又放心,我這大了半輪的冷不丁脖子被套個小黃袋以防走丟,還是頗有點尷尬。
走到公寓樓下,我掏出手機一翻,短短十幾分鍾跳了無數個對話框,群裏全是說啥“就等蔣哥了”“奇莞還沒下課?”,軍哥還特意艾特“你是最大的,要帶好頭,給弟弟妹妹做榜樣”,看得我一陣窒息,隻得退出來找他私聊說實在抱歉,今天跟教授有約,恐怕來不了了。
還做榜樣。我取了口罩放進兜裏,蹲在街邊就點了支煙,心裏苦笑,我這樣子哪兒像是來上學的,要不是迫不得已,誰會大三中途輟學,來個人生地不熟、話都不會講的地方重頭開始。
另一條消息是我媽發過來的,除了噓寒問暖那些話外,又問大冬天過不過得慣,過不慣就跟她一起到緬甸去,至少天氣還算好雲雲。我看得歎氣,默默關了屏幕,猛吸幾口煙,心想就是因為不想跟你去緬甸,才要死要活往冰天雪地走。她照例往我卡上打了錢,說實話在俄羅斯生活壓根要不了這麽多錢,這錢在美國過都綽綽有餘了;家裏出了事後十分拮據,我知道她跟我爸離婚後自己也不好過,老早就跟她說了不要打這麽多,她不聽,那我就習慣性閉嘴,反正她也從來沒聽過我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