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裏常常覺得一個人的身體裏, 應該住了兩個靈魂。
它們平時和平共存,互不幹擾,被文藝的作家編劇們稱作人的兩麵性。
如果這個理論可靠, 那麽他確定自己其中一個靈魂, 已經死在了2014年的冬天。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一場武漢的大雪。
另一個靈魂從此孑孓獨身,與行屍走肉般的軀體相依為命,恣意耗費年輕的生命。
不知道哪一天, 就會自行走向枯竭, 像一朵殘花那樣衰敗。
而他等那一天很久了。
因為他知道,他這一生中最輝煌燦爛、最高光亮眼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從那一年匆匆開始又倉促結束的冬天開始,餘下的每一天,對他來講,都不過是沒有用過的畫冊,蒼白幹淨,沒有任何色彩。
等翻到畫冊的最後一頁,就是餘下的這個靈魂走向隕滅的時候。
江裏覺得自己從不曾畏懼過。
可是此時,記憶中那個曾贈予他短暫絢爛的畫家, 卻翻開了他的畫冊,要在他的生活裏加上色彩斑斕的一筆,不禁讓他意識模糊起來。
模糊到一時不能很快反應出,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因為這樣的夢他做過太多次。
開始總是很美好, 深情柔軟。可結局卻讓人害怕, 提心吊膽。
每一次醒來, 殘留在他心裏的都是難以平息的恐懼。
因為在夢的結尾, 那人總是會啞著嗓子問他:“裏裏, 你是故意的, 對不對?”
故意玩弄我,然後拋棄我,對不對?
江裏渾身僵硬,嚅動幹涸的嘴唇,想解釋說我沒有,我沒有玩弄你——
可是,這樣說並不能改變他拋棄了對方的事實。也無法追溯時光,回到江海軍挑著鋼刺撞上邁凱倫跑車,被迫賣房子賠償之前。
見江裏久未回應,盛千陵微微放開江裏的身體,低頭去看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