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四月,正是“花褪殘紅青杏小”的時候,長安城裏天氣和暖,陽光和煦。
街麵上已經沒有人再穿夾衣,坊間時常見到各家各戶把夾衣裏的絲綿取出來晾曬整理,以待秋冬。至於襖子皮裘什麽的,則是早已壓在了箱底。
明遠也是一樣,今日他頭戴逍遙巾,穿著一件蜜合色的直裰,足蹬單靴,緩步行於街道。這件直裰穿在身上清爽透氣,但衣料上不再有微微突出的暗紋,而是用近乎同色的絲線織出四合如意米字紋,不仔細看倒也同樣不容易看出。
明遠一麵踱步,一麵思索。
一萬貫到手已有一個多月,明遠至今還沒能肆意地都花出去。
自那晚試驗方借口“報恩還錢”,給明家猛塞了一萬貫之後,明家人除了明遠之外,都處在恍恍惚惚不敢相信的狀態。
如今舒氏娘子總算是從“乍富”的震驚中緩過來了,日常叮囑明遠,不要花錢大手大腳。
明遠的回答也很幹脆,所謂“財不外露”,他不是那種一旦手頭有點錢,就坐上金子打的馬車招搖過市的人——那些都是暴發戶。
自古以來,真正的富豪都盡力避免,所追求的都是低調的奢華。
就比如同樣是宰相,宋初名相寇準曾說“老覺腰金重,慵便枕玉涼”,又是金又是玉的,看起來很凡爾賽了吧?卻被後來的宰相晏殊評說這根本不是富貴語。
到了晏公這等富貴之人筆下,富貴氣象起碼也得是“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樓台側畔楊花過,簾幕中間燕子飛”這樣的意象,晏殊認為,這才是富貴出於天然①。
因此明遠並不著急,也不打算把自家剛買的院子馬上置換成個五百坪的。
到了手上有一萬貫的程度,他已經可以隨時隨地想一些不顯山不露水,但真的很花錢的項目了。
比如前幾日他購得幾張顏真卿真跡的拓片,展示給薛紹彭看的時候,薛衙內的嘴張得可以吞下一枚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