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頭曬得人懶洋洋。
衛瓚臥在榻上,對著日頭讀一封書信。
信是嘉佑十四年的,距離那帝位易主、衛家傾覆、萬馬齊喑的一天還有三年。
而三年後,會將他從牢獄中撈出來的人,是他眼下最嫌棄的人。
病秧子沈鳶。
沈鳶比他大兩歲,體弱多病,身世飄零,寄住在他家中。雖說生得一副好樣貌,卻是處處嫉妒他,與他作對。
年少嫉妒他身手矯健少年意氣、身邊追隨者無數,不知煩憂。
又嫉妒他生來高貴,有父母蔭庇,不知疾苦。
年紀再大些,嫉妒他報國立功,年少風光,眉宇間恣意風流。
其實他也曾一時興起,同他接觸過,隻是那時見沈鳶裹著白裘,在湖畔輕聲讀那聱牙詰曲的詞句。
沈鳶聲音很不錯,以至於他分明對那那些字句無甚興趣,還是隨口問了一句什麽意思。
問罷,便後悔了。
隻見那病秧子眼神兒在他身上輕輕一掠,口吻發涼,說:“小侯爺連這都聽不懂麽?我看盛名之下,也不過如此。”
他從不屑看人眼色,反唇相譏:“你倒是什麽都懂,這樣有本事,怎麽就好意思賴在我們家了呢?”
那時沈鳶臉色很難堪。
瞪他的眼睛通紅,最後卻抿著嘴唇低下頭,耳根也臊得通紅。
他大獲全勝,揚長而去。
自此便結下了梁子。
年齡一歲一歲地長,提起靖安侯府,永遠隻有他衛瓚的名姓。
他很清楚沈鳶有多恨他,他嫉他嫉得麵目猙獰,恨不得他碎屍萬段、死無葬身之地。
可他失去一切,連兄弟家族都在落井下石的時候。
背他出詔獄的人是沈鳶。
給他熬藥、免他死罪的是沈鳶。
險些一命換一命的也是沈鳶。
那時他雙腿已經不能行走,形同廢人,沈鳶卻是年少登科、意氣風發的狀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