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傍晚時回靜室,果然瞧見了小病秧子歸還的披風。
應當已讓侍女洗淨烘暖了,他隨手拿起在鼻端嗅了嗅,仍是沈鳶身上揮之不去的繾綣藥香,縈繞在鼻端,教人止不住地犯困。
他盯著瞧了一會兒,輕輕塞進了自己的被子裏頭。
寺廟靜室的床板很硬,他本以為自己又會夢見前世的夢魘。
可這一覺夢得很怪,他夢見了沈鳶。
是將他攔下來之後,與他同居同眠的沈鳶。
沈鳶將他救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病態的。
他那時自己不知道,卻多少存了些死心,不管不顧地發泄,將此生最壞的脾氣都給了沈鳶。
不知恩,隻知仇,日日夜夜想著去屠盡衛錦程一家,更有甚者,不知死活想要去刺殺當時那位安王。
夜裏難眠,人也越發瘋癲,隻要一時壓不住怒火,便瘋了一樣要去報仇,沈鳶隻得日日夜夜守著他,按著大夫的要求教他重新走路練腿,去學著如何一瘸一拐地行走射箭。
他磕磕絆絆地在院裏行走時,總疑心沈鳶在嘲弄他,疑心沈鳶並不想幫他複仇,隻是想看他的洋相醜態。
於是白日裏他對沈鳶冷漠刻薄。
夜裏卻又隻有在沈鳶身側才能入眠。
起初沈鳶隻是守夜為了給他換藥,跟兩個侍女輪著班守他。
可他不知為什麽,身側隻要不是沈鳶,便睡不著覺,第二日脾氣越發地燥。
後來沈鳶沒法子,隻得日日跟他睡在一起。
後來沈鳶累過了頭,夜裏迷迷糊糊給他換過了藥,為了哄他睡,迷迷糊糊哼了幾句小調。
起初還是官話,唱著唱著就出了鄉音,出了吳語那黏糊糊的腔調,疊著字兒哼月亮亮,哼天上星,後頭哼起了鄉野歌謠。
唱到天上星多月弗多時,漸漸沒了動靜。
他凝視他很久,竟不知怎的,伸手將他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