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華殿,阮太後寢宮。
十數個年輕貌美的宮女如人柱般隱沒在層疊的香帳中,好似一群精致的人胎肉偶,隻在主人召喚時才能顯露幾分生動。
而在阮太後日常批閱政務的華鳳閣內,卻隻有靜默的主仆二人。此時正是初陽破曉的清晨,阮太後卻已靠坐在這裏很久了,甚至她神色清明、雙目迥然,好似整晚都沒有睡過。
“吃掉我阮家的馬場還不足。想把山陵以東的鐵礦都吞下——他倒是比他父皇胃口還大。”好半晌,上首那美麗卻難掩蒼老的女人突兀出聲:
“哀家實在忍不下去那個雜種了。”她的嗓音因太久的沉默帶出了幾分喑啞,尖利的語調在安靜的晨光裏尤顯得刻毒。
挽姑心知肚明太後口中的雜種指的便是龍椅上的當今陛下。隻是她卻沒有一點變了顏色,她依然靠坐在阮英環腿邊的腳凳上,這時柔柔地為阮太後按摩起膝蓋來。
阮英環舒服得發出一聲喟歎。她的注意力不由得從黎南洲身上轉移了一點。這權欲旺盛的女人稍稍俯下身,捧住了侍女的臉龐:
“歇歇吧,這樣的活兒交給小丫頭幹。”太後輕歎了一聲,“挽姑。我老了,你也老了。”
阮太後隻在這個從小陪伴她的侍女麵前不自稱哀家。這個一輩子爭強好勝的女子珍藏著為數不多的柔軟,其中一份就給了她麵前如姊如妹的這個人。
“主子哪裏老了,”挽姑溫柔似水地反駁,“我家大小姐分明年輕貌美一如當初。”
“就會哄我,”阮太後被逗笑了,“還年輕什麽呀,都是個半大孩子的娘了。”
說到她的孩子——阮太後這時才想到黎南越,而後突然驚覺她已經好些日子沒見到過他了。
阮英環其實自己也越來越難以逃避這點了:她總是會下意識地忽略黎南越。
她再怎樣憎惡黎南洲,恨不得那個小賤種早日跟他父皇母妃地下團聚,也不得不承認南越這個孩子真是長得不好:愚笨暴虐,不學無術,專好逞凶鬥狠,在世家百官之間未能結下一點善緣,不如黎南洲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