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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荒樓一折戲(五)

吱呀一聲,門敞開了,是之前同金枝八卦的小丫鬟,手上端著卸妝用的東西。興許是聽說方才發生的事情,被竇新桂喚來幫忙的。

“你都弄好了啊。”她睨了江琬婉一眼,陰陽怪氣道,“都忘了,你早就是做這些的,熟門熟路,用不著我。”

門又關上,是小丫鬟轉身走了。

一個從北平到桐城謀生的丫鬟,尚且趾高氣昂,自比王公貴胄,瞧人如瞧鄉巴佬。

興許風帶的,銅鏡裏的景象仿佛晃了晃,複平穩下來。

江琬婉望著裏頭那個花容月貌的影,卻失了神。

談及北平,沒有人知道,若大清未曾覆滅,她身上還算淌著皇家的血。

她的祖上是皇室宗親,一個無心參政的庶出王爺,終生誌在做個閑雲野鶴,到晚年索性改名換姓,過起了隱居生活。

隻是她父親心有不甘,心裏嘴上做著君王夢,又不懂財不露白,掌家不多久便被騙淨了家產。妻常年生病沒錢治,最終扛不住,在家裏倒了頭。

那年江琬婉十歲,沒了母親,跟著身無長物的父親去往北平,打著皇室血親的名號謀生計。

他靠做些奸懶饞滑的偷事得銀兩,終究還是有一回被大地主逮了個正著,吊起來打,打得奄奄一息扔到街上。

聽人說,那是北平曆年來最冷的一回,晨起便落雪,落了三尺厚,寒風似刀子刮人骨。江琬婉沒等把她爹拖到醫館,他人就涼透了。

“臘七臘八,凍死叫花”,破絮的棉衣已不足避寒,她亦是凍得奄奄一息,醫館更不必去了,換道回家。

她記得自己走了很久,記得腳踩下去是如何陷進雪地裏,又是如何發出咯吱的聲音。

十來歲的小姑娘,本就力氣小,走走歇歇,還拖著個沉重的死人,腿一軟,跪下去便再起不來。

那大抵是在街口,各樣的人來往,剪了辮子的新式青年,半夜趕活兒的黃包車夫,手裏抱孩子的婦女,各式的目光投來,唯獨不見有誰幫襯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