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尾鉤

第17章

“我可以給你講個編年史,但有些事情的時間截點我自己都不記得了。要不這樣……你想聽什麽,你盡管問,能答的我都答。”周其琛說。

郎峰用啤酒瓶碰了碰周其琛的,好像一個幹杯的小動作,然後說:“那我可問了。”

周其琛嗯了一聲。他心裏麵,是有很多的忐忑和不安,畢竟上一次坦白的結果實在是很慘淡。可是郎峰那麽好,他對自己那麽坦誠,自己用緘口不言或者別的二流借口來搪塞他都說不過去。都走到這一步了,他除了說真話別無選擇,少講一點,都對不起郎峰連夜打亂了一切計劃從蘇黎世到北京的這12個小時。

郎峰開口第一句,就問他:“你愛過嗎?”

好家夥,上來就是一劑猛藥。周其琛差點被蘇打水嗆到。他抬眼一看,病房裏麵時針剛走到清晨八點鍾,他一周沒出門,快要活得日夜顛倒了。可是就是這詭異的時點,沒有什麽夜幕襯托氣氛,眼前坐著個郎峰,一排六瓶啤酒擺開,認真聆聽的架勢。隻有真心才能換得真意,他隻能開口認真講述。

“單方麵算是愛過兩個人,一個是直男,一個不會愛的人,”周其琛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第一個是我在部隊的戰友,也算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初戀吧。我十九歲就在部隊了,二十一歲遇到他。他是我的前輩,也是個艦載機飛行員,後來轉做著艦指揮官了,他一直指揮我降落。”

這話說的簡單,可背後的情感卻複雜。周其琛覺得,他愛上白子聿,這是最高級別的違紀,是不允許、不可能、不實際。可是從另外一種角度來看,他愛上白子聿這件事又那麽地好解釋,簡直是理所應當。白子聿是前輩,又是輔助他著艦的人,他對他有仰慕,有依賴,混雜著愛情,用“錯綜複雜”四個字形容絕不為過。一邊是不合理,一邊是合理,往後漫長的八年,他漸漸學會了這種極端的負罪感和撕裂感共處。當痛苦成了一呼一吸,成了每天睡醒第一句打招呼和降落前頻道裏最後一句呼號,痛苦也就成了習慣,不再痛了。後幾年,他理性上也知道他對白子聿的感情是剛開始年齡很小就離開家庭參軍之後尋求的一種依靠,是浮浮沉沉的海洋裏麵他追求真我的一種投射。他也知道,自從十八歲被選去參軍,他其實已經沒有什麽機會見到什麽別人,才會愛上朝夕相處的戰友。可內化並消解這種感情,對於連性取向都不能公開說的他來說並不容易。他甚至不能痛快哭一場然後瀟灑揮手跟白子聿說拜拜。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身處困局,但是他已經愛上了,已經走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