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行遠請的假已經所剩無幾了,他去找秦池告辭。這幾天他也忙前忙後幫了秦家人許多,秦池對他也還挺客氣,但大概不願再多想起自己母親的事,所以言談之間有些刻意地要避開秦奶奶的意思。
直到封行遠表達了對秦池這幾天收留的感激,借了把傘,告訴秦池他等阮裕回來就要回市區了,秦池這才在沉默半晌後猶豫再三地低聲問出了口:“我媽……她生前有和你們說起過我嗎?”
這粗壯結實的漢子坐在凳子上把頭低了下去,封行遠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問出來的這樣一句。
封行遠想起來剛剛陪著阮裕找到秦奶奶的時候,那蕭索的秋天裏滿是堆疊的落葉,卷了邊兒的銀杏葉飛啊飛,也像此刻這漫天的雪。他無聲地歎了口氣,如實說:“老人家不怎麽提起這些事,不過有一次她問我她負氣出走是不是對的……”
秦池的頭一直沒有抬起來:“你怎麽回答的?”
“我說,如果我是你,一定會把那個人趕走。”封行遠看著秦池。
秦池的肩膀倏地一抖,兀自笑了笑,粗糙的大手抬起來抹了一把眼睛:“說得輕巧,十裏八鄉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著,他找回來了,一開始人人都罵他,他低聲下氣,然後大家都說他浪子回頭了,變好了……我不接受,所有人都戳著我的脊梁骨說那是我的親爹,沒有他哪裏有我。”
他看向封行遠:“我能不接受嗎?能把他一個老頭子趕出去流浪嗎?如果我這麽多年還是個窮光蛋,自己都養不活,那我可以狠心攆走他,可是我不是,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是在他們看來我已經比村裏的很多人過得好,養一個閑老頭兒根本不是問題。你說,我能不接受嗎?我的產業我的家我的一切都在這裏,我能怎麽辦呢?”
封行遠搖了搖頭,話到這裏,其實他也沒必要再聊下去。秦池覺得自己是被逼無奈,對於秦奶奶的虧欠他有很多很多的借口,說到底這個人隻是更在乎自己的麵子和莫須有的聲譽,而且固執地不肯走出去看看,隻一味把自己裝在這一小方天地裏。秦池主動聊起這個,大概隻是想在隨便哪個人的麵前用自己找好的理由來稀釋自己心中那份愧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