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行遠很久沒有把過去的悲傷翻出來咀嚼過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在麻木的生活裏將那些事都忘記了。
這些年他一個人,念完大學、進入合譽工作,朝來暮去,小房子裏都隻有他自己。
他漸漸將人分為兩種,一個是自己,一個是別人。
就像他自我感覺的那樣,他給所有人的印象都是:禮貌、從容,乍一看和所有人都關係融洽,可是深究起來他卻又是那種孤獨自我的人,他和每個人都隔著一道不明顯的屏障,他會禮貌地、不冒犯別人地退在那道屏障外去。
再早一些時候,其實他並不是這樣的人。
在他的來路上,大概留下過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的人,還是他的外婆。
封行遠童年時在外婆的庇佑下渡過了那麽幾年還算美好的時光,他曾經覺得外婆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無論他怎麽瘋鬧,怎麽調皮,總是有外婆給他兜底。
她會把一顆糖放到化,隻是為了留給他;她會將他髒兮兮的書包洗得幹幹淨淨,像是新的一樣;她會站在路口目送他坐大巴離去,直到車駛出很遠很遠,那個影子化成一粒黑點,她還在原地……她是封行遠對於“家”的所有幻想最終的具象,是封行遠化成一把無根浮萍前唯一的“根”。
封行遠小時候常常說,他要好好讀書,往後掙大錢,讓外婆過上好日子。
但在他還沒長大的時候,她就離他而去了。
那兩年,也是這樣寒冷。
她那雙曾經在昏黃的燈光下縫補衣服的眼睛變得灰暗了,她老說眼睛癢。
她站在風裏等封行遠,等了半天別人才告訴她,那一天不是周末,封行遠不會從學校回來。
她做飯,鍋燒了半天,水沸了,但她還沒把米放下去。
她說起自己的女兒,好像還在說很多年前還是少女的那個小姑娘,全然忘了那個小姑娘已經離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