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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修算半個知識分子, 以前在玻璃廠自己辦的職校當教師,現在經曆喪妻喪女之苦,住在城中村, 靠擺攤賣早餐為生, 身上仍有著淡然的氣質。他好像將所有苦難都抱入了自己的生命,用剩下的時日來消磨它。
他說, 小小來看望過他兩次,都是過節時, 她開車來的,帶了很多滋補品, 還有一些方便生活的小家電。她自稱是職校的學生, 聽過他的課,現在在市裏工作,偶然遇上, 便來問個好。
許修推脫不掉, 隻能收下。此時把東西一樣樣找出來, 笑著歎氣,“小小說她是我的學生, 但我哪有她這麽年輕的學生啊?我就老在想她是誰,後來想起來了。”
“她啊,是巧兒小時候領回來好多次的小姑娘。”說起女兒, 許修的眼神格外溫柔, “她來看我, 是因為我們巧兒啊。她不想提到巧兒, 讓我想起傷心的事。”
周屏鎮重男輕女的情況直到近些年才有改善——但女孩在這裏仍是不像男孩那樣被期待。許巧和小小都是女兒, 境遇卻截然不同。許修和妻子好歹接受過不錯的教育,思想覺悟比較高, 女兒也是他們的心頭寶,鄰居們旁敲側擊,叫他們趁年輕追個大胖兒子,女兒就先別上戶口,讓親戚幫忙養著。
那年頭,很多人都是這樣做的。
但許修和妻子拒絕了,妻子還說,他們家就巧兒一個女兒,女兒怎麽不好了?多可人的小棉襖!
許巧4歲時,小小也出生了,她已經是他們家第三個女兒,自她出生,家裏就籠罩著濃重的喪氣。長輩不喜歡她,尤其是奶奶,嫌她奪走了自己的乖孫。
小小從小隻能穿姐姐剩下來的衣服,可憐姐姐們也不受待見,衣服補了又補。家裏添了弟弟,萬千關愛都在弟弟身上,她站在晦暗的角落,永遠擠不進那團光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