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半,方嘉嘉走出自己房間,去廚房的飲水機接水。
她握著保溫杯在廚房門口踟躕了幾秒,打開了小賣鋪的燈,走入空空的貨架間。
再過幾天,這些貨架也要被當成垃圾一樣丟掉了。她站在落滿薄灰的貨架旁,想到了那群老同學今天來小賣鋪時,說出的那些惋惜的、不舍的話。
方嘉嘉困倦地眨了眨眼,眼前恍然就出現了無數個王秀荷。
穿梭在貨架間幫學生找貨品的王秀荷,臉上總帶著明媚的笑容,聲音總帶著屬於中年婦女的輕快爽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手握經濟大權的女主人光芒。
學校的下課鈴聲就是她戰鬥的號角。無數個課間十分鍾,成群的學生如疾風般衝進小賣鋪。
她總是清楚地記得每一件貨品的單價,一堆學生擠在收銀櫃前結賬的時候,她也能利落而準確地收銀、找零。然後笑盈盈地目送那陣風離開。
王秀荷經常端看收銀櫃後的那麵牆的上方,掛在牆上的那張個體工商戶營業執照上,經營人一欄寫著她的名字。
當王秀荷的視線停在那一欄的時候,方嘉嘉仿佛能從媽媽這個做了幾十年農村婦女的女人身上,看到那種叫做“女強人”的光環。
每逢有小孩兒對著她喊“老板娘”時,她會表情較真地指著營業執照上的那個名字說:“我不是老板娘,我就是老板。”
方嘉嘉小時候也沒懂她為什麽要一遍一遍地解釋。現在想來,“老板”和“老板娘”的那一字之差,在王秀荷心裏就是兩種人生的分野。
小賣鋪掛上“狀元小賣鋪”店鋪招牌的當天,王秀荷的自豪感和向文楷的羞恥感在小賣鋪裏通過唇槍舌劍的形式較量了一番。
最後是為小賣鋪命名的陳老師,用輕飄飄的幾句話讓向文楷垂頭喪氣地接受了現實。
方嘉嘉總覺得,王秀荷本來是有滿分人生的,狀元兒子和小賣鋪各占一半的滿分人生。爸爸是可有可無的零分,而自己是毫無疑問的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