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開一枚果實的胞衣◎
盛淩薇進門時, 沈恩知正在輸液。他眼目輕輕攏著,似睡非睡,手臂瘦得仿佛隻剩細白一層皮膚, 血管呈現暗藍色,在皮膚下方分枝散節, 浮起類似河脈的形狀。
許是聽見有人進門, 他稍稍側過臉, 眸光從垂長的睫毛之下滲出一點, 看清來人是她, 一時頓住了。
盛淩薇也沒出聲,往前走幾步,見他回過神來,猛地抬手將蓋在胸口的薄被往上拉, 一直遮到光潔的額頭上方。
他這一番動作極突然, 幅度也撕得很大, 手背上的針管在皮肉裏別了一下, 立時湧出血珠子。
盛淩薇忙叫來使館裏的醫療人員,重新為他處理妥當。等人走後,她抽了把椅子坐在他床邊,戳了戳他擋臉的被子,心裏又好氣又好笑:“怎麽回事,裝什麽鴕鳥?”
沈恩知還用手指揪著被麵, 聲音像從鼻尖悶出來, 綿軟的沒什麽底氣, 隱約發黏:“薇薇, 不要看。我現在不好看。”
盛淩薇撲哧一聲笑了。近日來心情大起大落, 從收到林琅遞送的那一封遺書開始, 她設想過無數次與沈恩知重逢的畫麵,甚至也真的嚐試做足心理準備,讓自己慢慢接受他或許真的遭遇不測,永遠不會回來了。
唯獨沒想過再相逢,沈恩知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樣的。
她單指往裏一勾,被子暖烘烘的,手也沾滿他的氣息。盛淩薇一點一點掀開被角,對他說:“你什麽時候都好看……行不行?”
自己都沒意識到,語氣異常柔軟。
如同剝開一枚果實的胞衣,沈恩知的麵容從陰影下麵寸寸清晰,盛淩薇也就此看見他兩頰輕微凹陷,額角、脖頸有一些疹疤,顏色已經褪淡不少,是登革熱造成的皮膚反應。
還有長如細絲的紅痕,出現在碎發之下、鼻梁側麵,以及頜骨兩邊。他這一路上究竟有過什麽殘酷的經曆,她不敢去詳問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