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讀書時和最好的朋友吵架,會好長一段時間,互相不說話,哪怕坐在同一間教室裏,哪怕走在同一條回家的路上。
長大後,夫妻也一樣。
家裏的爭吵特別叫人疲憊,好比跑了五公裏,外加爬了兩座山。所以他們兩人躺著,床各一邊,不說話。
早起時,周格換好衣服,迎著晨光整理頭發,她說:“我今天帶木木去辦公室……”像是自言自語,也像不是。
“我上午十點的飛機,去上海,一會兒我送木木去爸媽家,你不用帶他去辦公室。”他說,垂頭在床頭櫃裏找身份證,同時翻到了他們一家人的護照,好久沒用了,他打開看了看。裏麵周格的證件照,沒有化妝,素顏的清水臉,眼睛鼻子都是真實的美,和現在女孩們化著流水線量產一樣神秘莫測的妝,不一樣。比如部門新入職的那批小姑娘,個個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他常常臉盲,把娜娜認成蓁蓁,小徐叫成小張。
周格沒轉頭看他,孩子跟著她去辦公室是下下策,她本就是拋磚引玉,他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木木的爺爺奶奶,是放不下孩子的,她知道。
木木上幼兒園前,周格曾計劃過,把孩子放在自己老家,請母親和唐叔照顧一段時間,她好脫身出來安心工作,其實也是因為一些育兒的小矛盾一直得不到解決。結果遭到了婆婆吳芳的強烈反對,開始還比較委婉,說:“你媽媽和唐叔不習慣照顧小孩子的,別給他們添麻煩了。”說到後來,就說出了真心話,“你們家小鎮上環境差,吃的喝的都不好。況且木木正是有樣兒學樣兒的時候,別被旁邊孩子帶壞了;再者說,小地方醫療條件也不行,孩子頭疼腦熱的,可大可小,還是不要送去的好。”
最後便沒送成。
沒送成這件事,在楊帆心裏很快過去了,在周格心裏,永遠留下了。他們關於她家小鎮的看法,和她結婚時抱著的感激之情,成了無情的對比,叫人說不出的失望。還好生活裏的失望特別多,一潮蓋過一潮,最後究竟是哪一潮最失望,數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