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的春天,南北到北京念大學,她讀的西語係英語專業。黎鈞鴻特別高興,他覺得女兒很爭氣,事實也是如此,夫妻兩個坐火車去送她,到了北京,他們一塊兒逛了景點,下館子吃飯,南北雄心萬丈,覺得前途一片光明璀璨。
她的同學年齡差距很大,來自各個階層,有的人已經成家,有的人在鄉下插隊多年,她的年齡正好,讓那些年紀大的羨慕,說她一點也沒耽誤,生正對了年景。南北心道,誰還沒吃過苦麽?她很快在校園裏如魚得水,和其他人那樣埋頭苦學不太一樣,她是輕盈的,懂享受的,她覺得每天的太陽都非常明媚,要學習,也要生活。她的身影在各大係的課上都出現過,到處蹭課,聽課,她喜歡大膽發表觀點,因為七八年就提出了思想解放,所有人都很熱忱、踴躍,他們對於“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問題,展開激烈討論,對於過去十年也開始大反思。
七八年的八月,複旦大學一位中文係的學生發表了小說《傷痕》,大家讀了,聚在一起對過去進行了一場清算和批判。南北跟中文係的同學一塊兒辦詩社,辦刊物。跟經濟係的譜曲子,創作歌曲。她還到哲學係去聽老師講弗洛伊德、存在主義,這一切太新鮮了,太震撼了,在這片土地忙於各種鬥爭、勞動改造之時,原來,遠在天邊的西方思想界已經對斯大林的問題爭論不休了,這讓南北大為吃驚。
她在七九那會讀到了李澤厚的《批判哲學的批判康德評述》,大家對社會主義的危機,都非常關心,大學生們乃至整個知識屆,有了自己的批判目標,可令人苦惱的是,當初用來批判的武器,現在成了要批判的對象,馬克思主義的階級論,被大家強烈地否定了。
“那就應該關注人本身,立足於人,人道主義。”南北慷慨激昂地在討論中發言,同學們非常認同,他們都認識她,她是很會唱歌、跳舞,交際的漂亮姑娘,有見解,有思想,所有人對她印象都特別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