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又大了一些,他決定放棄,再次抱起嬰兒離開,然後去找一個避雨的地方,沒走幾步,他一腳踩在了那把鍘草刀上,那一把剛才還在日本特工手裏揮動的鍘草刀。
了塵拾起沾著血跡的鍘草刀,回過頭來,蓄滿了力氣,對那纏在石碾子上的繩子,連砍了兩刀,聲聲鏗鏘,刀刃與石碾相擊,濺出刺眼的火花來,繩子被砍斷了,栓柱殘缺的屍體倒了下來,了塵扔了鍘草刀,往別處而去。
晉中人對這場雨等待已久。柳家莊的人也在等待這場雨,他們的等待和渴望源於對莊稼而寄予的熱望,可是生命不再,似乎一切都化為烏有。了塵並不覺得這樣一場銀河倒瀉的暴雨,能洗刷一個村莊的屈辱。原本一個滿溢著煙火氣和人情味的古樸村莊,卻散發著一陣陣的血腥味和死亡氣息。
那樣的一刻,他連一個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彎著腰,用身體為嬰兒擋雨,在斷壁殘垣中跑來跑去,終於在柳家大院的一間磚砌的樓梯下尋到了暫時避雨的地方。樓梯下隻有幾件農具,還能容得下他和嬰兒藏身。
晉中少雨,榆社縣仿佛是從來沒有下過這麽大的雨,這一個下午的暴雨,比榆社之前一年的降雨量都要多。
懷中的嬰兒哭累了以後,聲音漸漸弱了,又昏昏地睡去了。他沒有耐心等到這傾盆的暴雨停下來,把嬰兒放在樓梯下一處相對高些的地方,了塵貓著腰鑽進了雨幕,他又來到了棗兒的身邊,棗兒還是那樣睜大著眼睛,張望著蒼茫的天空。她躺在血紅的泥水當中,還是一動不動,了塵一下子癱坐在泥水裏,也是一動不動,由著傾落而下的雨水洗刷著兩個人的身體,不一樣的是,一具是年輕而慘白的遺體,一個是帶著溫度的鮮活生命。
村莊燃燒的灰燼被雨水衝刷著,細末雜質都混合在雨水中流到地上,和著血水和泥水,黢黑黢黑的,他忽然覺得不能讓她這樣躺在渾濁不堪的泥水中,猶豫再三,他將她抱了起來,環顧四周,他看見大榆樹下那個圓圓的碾盤,碾盤已經被雨水衝刷得相當幹淨了,他將棗兒放在了圓圓的碾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