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犯人被押送到看守所時,警察杜湘東正為調動的事兒憋悶著。
他是1985年警校畢業以後,直接分配到所裏的,至今工作已滿三年。當初上麵找他談話,說有個郊縣剛成立了第二看守所,眼下很缺人,尤其缺大學生,你過去算了。杜湘東有點兒抵觸,他說:“我是刑偵專業的,不讓我到街上抓人,倒讓我在號子裏看人,這不是本末倒置嗎?”他本想說大材小用,後來一想,這麽說太狂妄了,所以話到嘴邊就換了詞兒。有情緒自然要做工作,上麵就用螺絲釘、時傳祥等套話來磨他。一來二去,杜湘東的耳根子就被磨軟了,腦子也被磨亂了。正在這時,上麵又拋出一個條件:你是異地生,按理該回湖南原籍,如果答應去看守所,就可以留京,考慮考慮吧。
考慮考慮,杜湘東就答應了。但再考慮考慮,他又覺得組織上不太地道。所謂異地生留京一說,他有不少同學都是這個情況,但為什麽有人能留在分局甚至市局的機關裏,偏他要去郊縣的看守所?比如跟他同宿舍的徐胖子,體能考核永遠不達標,案例分析隻要有女受害者都答成“情殺”,結果怎麽樣,人盡其才地分配到治安科管掃黃去了。還不是因為人家有關係,他舅舅是學校新調來的政治部主任。再說那時的北京,出了永定門就是一片倉庫,再往南走恨不得全是菜地,杜湘東所在的看守所更是建在了菜地邊緣的山底下——這種地方算“北京”嗎?如果算,幹嗎周圍的老鄉管進城不叫進城,而是要說“上北京”?就算落了個北京編製,杜湘東卻感覺自己是被發配出京了。
但他這人又和別人不同。別人是有了情緒就工作懈怠,他是越有情緒越玩兒命工作。都受情緒影響,但影響的方向是反著的。在所裏待了半年,他值了幾十個通宵夜班,連過年也把探親的機會讓給科裏的缺牙老吳了。監舍裏有人自殺,吞進了七個雞蛋大的象棋子,是被他掐著脖子愣從嘴裏摳出來的,犯人臨了還狠狠咬了他一口,差點兒把他的小指頭咬掉了。所裏給他開表彰會,他的臉上還是冷冷的。讓他發言,隻有一句話:“都是職責之內。”倒把所長晾了個大紅臉。